余下简朴的白炽灯昼白,像水一样的月色冲没着柔和的夜。
桑眠面无表情的弯下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等走出化妆间时,她刚好看见裴让正站在不远处打着电话。
于是,她像是刻意躲避着什么似的,绕开裴让走了另外一条小路。
夜深人静,惨白的月光映照着大地,夜风呼啸,掩映着云层飘走,只留下大地上的光影交错。
裴让挂断电话回过身,刚刚还亮着灯的化妆间此时已经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街边的风很冷,桑眠觉得实在烦躁,刚好明天也没有她的戏份,于是她在路边拦了辆车,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车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倒退,夜晚的街道像一条蜿蜒的河流,流淌在城市中央。
正是华灯初上时,整个宁城都在昏暗的夜色里泛起了潋滟的灯火,璀璨的车灯和闪烁着的霓虹灯相互映衬,更显得街景绚烂。
车子在花间公寓楼前停下,桑眠从后门下车,往公寓楼里走。
一楼大厅里的保安刚好打开门出来,他帮桑眠抵住玻璃门,不好意思的说:“今天公寓停电了,电梯无法使用,要不你先在一楼坐一会儿,我正好要去开备用电源。”
桑眠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楼道,回过头笑了下:“没事。我就住在五楼,我走楼梯上去就好了。”
保安又再次道歉:“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桑眠摇了摇头,朝公寓里走。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里面暗的透不进一丝月光,只剩下绿色的指示牌还散发出微弱的光。
桑眠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间响起,格外清晰轻脆。
四周寂静的可怕,黑暗仿佛要吞噬掉这里的一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窒息的味道。
桑眠走到四楼拐角处,隐隐觉得楼梯上映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她抬起头朝楼上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怔了几秒,那人刚好回过身来。
一个中年男人靠在楼梯边上,他身材微胖,正刚点燃手里的打火机,火光冒出,一窜一窜的在风中跳跃。
在看见男人正脸的那一秒,桑眠开始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她不知道桑志平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但他最近几天一定常来,想要蹲守桑眠回来的时间。
桑眠捂住嘴,小心翼翼的脱下高跟鞋,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跑。
她才刚跑到四楼,头顶上就响起那个男人浑浊嘶哑的声音:
“桑眠?”
桑眠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她赶紧扶住一旁的栏杆,只是迈开腿跑得更快。
夜风在耳边呼啸着,几乎快撕裂桑眠的耳膜,她感觉口腔里也很快蔓延上淡淡的血腥味。
桑眠跑到一楼,空旷的大厅里空空荡荡,那个保安还没有回来,而身后已经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来不及给桑眠反应的时间,她推开玻璃门往外面跑去。
苍白的月光让人感觉到阵阵凄凉,错落有致的楼房被黑暗模糊掉棱角,天空带着无限的深蓝,伸展的很远。
桑眠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在联系人那一栏里找到了程书宁的电话。
彩铃在耳边反复响了两三遍,电话自动挂断。
喘息声越来越急,桑眠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经过思考,她已经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几声忙音后,那边很快被人接了起来。
裴让的声音听着比平时要湿漉和沙哑,还有一点很细微的水流声。
“喂。”
桑眠握着手机的手指更紧,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微微喘着气。
“桑眠。”
接着,那边的水流声被止住,裴让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从耳边传来。
“桑眠,你现在在哪。”
桑眠扶住膝盖缓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才开口问道:“裴让,你现在能来接我吗?”
那边只静了一秒,她听见裴让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你在哪。”
桑眠放轻了呼吸,回答说:“我在我们小区门口。”
“你找一家店坐着,我马上过来。”
等挂断电话,桑眠刚好跑出小区,街道上热闹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交织在一起,一齐向她扑来。
桑眠崩紧的肩线终于慢慢垮下,她随便找了一家奶茶店走进去。
门外是高楼灯火,不远处的广场上熙熙攘攘,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汽车,一束束街灯亮起来,映亮了整个城市。
桑眠想起高三那年她第一次逃课,也是在七月末。
那时裴让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他们一起并排坐在操场的台阶上。
那时的夏天,总有一种泡沫的感觉,绿得浓荫的树,从操场一直铺到林荫小道,尽管天依旧蓝得不像话,桑眠还是觉得一切都像是假的。
她仰起头,轻声问:“裴让,你相信命运吗?”
少年垂眸站在她面前,身形修长,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她头顶灼热的太阳。
裴让低下头,清冽的声音带着空气中渐渐苏醒的夏日尘埃,一同撞进桑眠的耳膜。
“桑眠,别认命。”
“光是可以无限延伸的,我希望你可以和光一样,明亮且长久。”
那天,路旁的林荫郁郁葱葱,沥青的柏油马路被烤的软绵绵的,天热的发狂,唯独裴让的眼睛是湿润的,像湖,像海,像桑眠去不了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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