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窦尚书已经在心里把皇帝的心思臆测了八九不离十,并为此生出强烈的后怕和庆幸。
仿佛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甚至连窦家有多少口人,九族会牵连几族,若真有个万一,需要准备多少口棺材,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在七皇子跟惠然有了婚约。
皇上既然赐了婚,暂时应该不会杀他。
想到早朝上突然被停职的丞相,窦尚书忽然庆幸当初许配给宸王的是丞相嫡女,而不是自己的女儿,否则这条船只怕他想下都下不了。
穆帝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原本是想讨论一番具体细情,吏部怎么辅助,户部应该干什么……但最终,都因容苍一句话而全权交了出去。
他觉得应该给容苍独立监国理政的机会,此次调查朔州一案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以把户部和吏部官员给他差遣,让谢麟和齐锦听他吩咐,七皇子和八皇子随侍身侧,听他吩咐办事……
这不正是一个积攒政绩和培养人脉的好机会?
脑子里浮现这些想法之后,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轻松感忽然扑面而来,一点点消去了脏腑里徘徊不去的怒火。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连续三年被蒙骗,只能证明他这个皇帝洞察力不够,敏锐度不行,以及奸臣一党欺上瞒下的功夫了得。
官官勾结,利益捆绑。
他所信任之人,既然辜负了他的信任和器重,别怪他心狠手辣,一查到底。
他这个天子固然失职,可最大的错还在宸王和姜丞相一党身上,他们欺君这么多年,敢谎报灾情来敛财和笼络人心,真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这是皇子和权臣结党营私的后果。
不得不说他们确有几分本事,可与此同时,这也是他们足以死上一百次的罪证。
等这次容苍查清案子,该治罪的人都治了罪,正好趁热打铁,让容苍正式监国摄政,代替君父处理朝政,好让他这个皇帝歇一歇。
心思一想通,心情就好了一些。
穆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容苍和齐锦留下,其他人都退了吧。即日开始,户部和吏部配合战王查案,若有人阳奉阴违,朕决不轻饶!”
“是,臣等遵旨。”
窦尚书和户部一位尚书两位侍郎齐齐告退。
穆帝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抬眼看着齐锦一身红衣,忍不住皱眉:“以后进宫穿得稳重一些,别每次都跟孔雀开屏似的。”
齐锦嘴角一抽:“是。”
“朕想给你赐个婚事。”穆帝开门见山,“你暂时有没有意中人?”
齐锦皱眉:“又赐婚?”
“这次跟上次不同。”穆帝道,“皇后的侄女丹姝,人品贵重,才情出众,朕——”
“皇上。”齐锦脸色一变,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如果舅舅是圣旨赐婚,不容反抗,我会遵旨照办,但舅舅若只是问我的意见,我不想娶。”
“为何?”穆帝皱眉,语气有些不悦,“你不喜欢五公主朕可以理解,谢家嫡女可是万里挑一的名门贵女,错过了这个,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齐锦沉默片刻:“就是因为她太优秀了,我配不上她。”
穆帝眉眼微深:“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齐锦缓缓摇头。
“容苍。”穆帝转头看向容苍,“齐锦有了心上人?”
容苍低眉,声音平静:“儿臣不知。”
“舅舅不要为难战王了。”齐锦眉头皱得能打结,“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不想耽搁了谢家姑娘,还望舅舅理解。”
穆帝沉眉不语,望着齐锦的眼底浮现深思。
“父皇,儿臣想看看官员上报灾情的折子。”容苍淡淡开口,“所有呈上奏报的官员,没一个无辜的。”
穆帝示意杨德喜:“把那几本奏折给战王找出来。”
“是。”杨德喜走到御案前,很快找出跟灾情有关的几本奏折,转身走到容苍面前,把奏折呈上。
容苍接过来,一本本仔细翻看,俊眸冷沉,波澜不惊。
看完之后,他把奏折合起来递还给杨德喜,躬身告退:“若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
“什么时候出发?”
容苍摇头:“儿臣要安排人手,筹集米粮,让齐锦和谢麟先去,儿臣过几日再去。”
穆帝嗯了一声,心知查案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既然把朔州一案全权交给了他,他就需要好好统筹制定计划,不仅要确保朔州之行顺利,还得保证皇城中无人使绊子拖后腿。
这般想着,他缓缓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吧,朕只看结果。”
容苍没说什么,躬身应下。
“宸王府的那个妖人,现在关在何处?”穆帝忽然问道,“朕想见他一面。”
“在忠义侯府地牢。”齐锦回道,“皇上若想见他,我稍后就把他带进宫,不过他有伤在身,走路有点不太方便,可能需要多带几个人护送,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引人侧目。”
齐锦的父亲忠义侯有自己的府邸,他的母亲也有自己的长公主府,齐锦回来之后一直住在长公主府。
所以把人关在忠义侯府更能掩人耳目。
“朕亲自过去见见他。”穆帝略微思忖,“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朕还是先去宸王府走一趟比较好。”
说着,他转头吩咐:“杨德喜,你去准备一下,命人到太医院叫两个擅长治伤的太医候命,午膳之后跟朕一起去宸王府。”
“奴才遵旨。”杨德喜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