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一旁的岛崎藤村赶紧扶住正冈子规,呼唤道:“先生!先生!”
正冈子规抬手,
“没事。我没事。”
他看向陆时,不由得为对方的博闻强识感到战栗,
因为陆时刚才说的那句话,正是正冈子规在《致歌者的书简》中的原话,
没想到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只是在场之人,除了陆时和正冈子规,都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有些懵逼,大眼瞪小眼。
夏目漱石好奇道:“正冈君,怎么了吗?”
正冈子规无法回答,
陆时不明说,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
于是,他也……
“轰动你私密马赛!”
土下座!
陆时被整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离开对方磕头的方向,
他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们日本人怎么这样?一个两个的……唉,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耻感文化了。”
耻感文化出自《菊与刀》,
对那本书的核心观点,陆时并不赞同,
毕竟作者是一个根本不会说日语、一辈子没去过日本的人,靠刻板印象加脑补用不到一年时间仓促拼凑出来的“学术著作”,不是地摊垃圾就不错了。
但沧海遗珠,关于耻感文化的内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何况陆时确实被土下座了,由不得不信。
正冈子规低头道:“《礼记·中庸》中说,‘知耻近乎勇’,‘耻’并不见得是坏事。”
看对方碰瓷《礼记》,陆时立即纠正:“‘知耻近乎勇’的‘耻’和你们的‘耻’不一样。前者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感到羞耻,后者是因为失败而感到羞耻。”
正冈子规愕然,
“有什么不同的?做错了事不就会面临失败吗?两者……唔……”
蓦地,他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阵,他才说:“陆教授,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反思。”
陆时一阵无语,没想到自己竟然给日本人发了反思卷。
他随意地摆摆手,
“没事。”
正冈子规叹了口气,像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对夏目漱石说道:“夏目君,给《杜鹃》投稿的事,拜托你了。”
说完,他对陆时深鞠一躬,径直离开。
长谷川和岛崎藤村对视一眼,赶紧与陆时和夏目漱石道别,快步跟上。
三人离开布莱雅路。
长谷川问道:“先生,你为什么……你怎么忽然……”
一旁的岛崎藤村也是满脸不解。
正冈子规说道:“陆教授不愧是历史学的执牛耳者,他实在是太了解我们日本人了。”
长谷川:???
岛崎藤村:???
两人依然不明就里。
正冈子规严肃地说道:“他刚才的话点醒了我。正如他所说,我似乎不会因做了错事而感到耻,而是……我竟然被发现了,我竟然失败了,太‘耻’了。”
长谷川一愣,随即也陷入沉思。
另一边的岛崎藤村却道:“有什么不同吗?”
长谷川低声道:“岛崎君,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们对对错看得太轻、对失败看得太重,甚至还有一套道歉的‘仪式’以应对失败,‘仪式’执行完了,有些错就没有了。”
岛崎藤村:“……”
他保持沉默,还是不甚明白。
正冈子规看向天际,喃喃自语:
“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他不敢想。
伦敦的秋季送来凉爽微风,但吹在他的身上却如冬日酷寒的鞭打,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肺病所致。
他说:“岛崎君,按照你的构想,继续完成那本《破戒》吧。当你完成它的时候,你也许就会懂了。”
岛崎藤村懵懂地点点头,
“好吧。可是,夏目先生那边……唉……”
正冈子规没有接茬,
夏目漱石在英国火了,对日本文坛固然重要,
但是,真正厉害的还是陆时。
短暂的接触,让正冈子规意识到,谁才是那个伯乐。
他低声道:“我之前读了《无关紧要的1587年》,觉得不过尔尔,远不如《枪炮、病菌与钢铁》综合性强。但今天和陆教授接触后,我的想法改变了,甚至想请他写一本书,分析分析咱们日本人。”
岛崎藤村惊讶,
“他?一个中国人?”
正冈子规纠正道:“一个能背俳句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