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行从打工的餐厅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虽说十点结束营业,但总有客人逗留,还需要帮着收拾餐厅里的残羹剩饭,他机械地做完每一项事物,将最后一袋厨余垃圾丢到外面后,抬头看了眼天。
剔透的黑,惨白的月,稀碎的星点。
待关店下班时,连最后一班公交车也已经错过了。
他徒步走回家。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街区,夜色好像更深了,路边的灯似乎更明亮了一些,又或者其实没什么变化,只是疲惫令他觉得夜晚越加昏沉。
走过的路渐渐狭窄昏暗起来,直到走到很窄的巷子里,那里有一栋约三层的平房,顶上的一层显然是后来自己搭建的,几乎都用来出租给临时的租户,楼身很旧,被很高的树丛遮住了大半,昏黄的路灯隐现其中,让漆黑的路上只余羸弱光亮。
楼外有一个带着玻璃窗户和灶台的推车,车上挂着灯泡和一个手写的菜单,李时行走上前去,老板和他已经混了眼熟,招呼他:“又这么晚啊。”,李时行点头没说话。
“老样子?”老板把烟斜着叼在嘴上,空出手来炒饭。
李时行点头说:“嗯。”
老板打开连着煤气罐的小灶,锅里冒着热气腾腾的油气,他手速很快地把配料放在里面翻炒,嘴上的烟还在抽着。
他付了钱,提着装了炒饭的一次性饭盒走进了楼,穿过狭窄的甬道,在楼与楼的缝隙间有一道细长逼仄的楼梯,他一直爬到最高一层,但这一层楼道的灯并没有如往常亮起,李时行跺了脚,依然没有光亮回应。
他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钥匙,摸着黑,试图将钥匙对准门锁的孔洞,试了几次之后,才终于打开了门。
按开门口顶灯的开关,灯泡滋滋作响,闪了闪后亮了起来,灯泡外有一圈昏黄的印记,是曾经脱落的灯罩,那颗被遗弃的灯罩积着尘灰放置在鞋柜旁的地上。
李时行把鞋放进鞋柜,然后把钥匙放在鞋柜的台面上。
头顶的灯泡开始频繁闪烁,电流声又滋滋地响起来,他关上开关,又打开,反复几次之后,灯还是照旧。
他伴着闪烁的灯光,往屋子里走,走到餐桌前,伸手打开餐桌上方的吊灯,然后回头把门庭的灯关上。
将书包和打包的炒饭放在餐凳上后,他走进里屋一间卧室,打开门,听见里面有平稳的呼吸声,声音很重,好似有些昏沉。
李时行有些急迫地走上前,手摸在李冉的额头上,额头有汗,并不烫,他松一口气,转身要离开。
“时行,你回来了?”李冉醒了,有些挣扎着要爬起来。
“妈,你继续休息吧。”李时行转头回来,扶着李冉躺下,把她刚才起身掀开的被子又盖上。
“吃饭了吗?”
“吃过了。”李时行说,“妈,你快休息,明天还要做化疗。”
李冉含糊地回应,没一会又沉沉睡下。
李时行离开房间,很慢地关上门,让它尽力发出最小的声响。
*
陆雪知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她抬头看着李时行所在的那扇窗,里面光亮微弱,还被楼前高耸的树木遮蔽了一半。
“他母亲是骨癌,治病续命需要的钱普通人家无法承受。”
安灵突然出现,言语间不带情感。
陆雪知回过头看向她。
安灵觉得她的目光有些渗人,连忙说:“我说了,不是我主动看到的。”
“你可以不用这么关心我的事。”
安灵又说:“你说他这一世活得过二十岁吗?”
“你看到了什么?”陆雪知语气不可察觉地急迫起来,面上的惊慌几乎难以掩饰。
安灵挑衅似地看着陆雪知,并不回答。
过了一会,陆雪知却恢复了平常冷淡的表情,“反正人,早晚要死的。”
安灵看一眼楼上的窗,又斜看一眼陆雪知,“没意思。”
“你想杀我的时候,比现在有意思。”安灵又说。
陆雪知并不理会安灵的话语,她看到屋子里的灯明亮了起来,李时行从窗台探出了头。
透过树杈和老旧电线缠绕成团的电线杆向外看,只有昏暗的灯,和空旷无人的街道,拐角处炒饭的小摊老板还在抽着烟,正坐在一旁的塑料凳子上看手机。
经过一辆轰隆而过的摩托车,才稍微打破这昏黄幽暗的宁静。
李时行转过身,靠在窗边,望着放在地上的伞微微发愣。
陆雪知抓着安灵的手,瞬间将她带到了树木完全遮住的地方。
安灵因快速的移动踉跄了一下,“你干嘛怕他看到你。”
“带你一起移动很消耗我的法术。”陆雪知没有回答,又说:“所以不要跟着我了。”
“我只是好奇。”安灵说,“好奇这世上会不会有人,生生世世都值得被爱。”
她言罢走近陆雪知,像是要故意惹怒她:“尤其被你这样冷血残酷的妖魔爱着。”
“被我爱着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陆雪知冷笑起来。
安灵愣了愣,然后也自嘲起来:“看看我就知道了,爱是什么下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超过她面容年龄的赍恨,她的双眼睖睁着,然后泛出绿色的诡谲光亮,隐约中又透着血色的红。
陆雪知注意到她的异动,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安灵旁若无闻,眼睛也越发赤红,陆雪知抓住她的面颊,看向她的眼睛。
透过这双眼睛,她看见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