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又怎会不知?!
如今他拿了整个前程相搏、来维护自己的清白之身,自己又当如何?!
现下只恨自己在急匆匆却又跌跌撞撞的步伐下,在身旁瞬间拂掠而过的猛烈横风中,愈发变得清醒,也愈发不坚定.....
每出一扇门,暖炉的火光渐少,空气便又冷了几分,离他却又更近了几分……然而此时,却感受不到他的暖意……怎奈愈加寒冷的空气驱散了酒意,随着匆匆步伐疾速的前移,她愈来愈清醒:背后--愈渐远离的他--
他的沉默,始终是在警告自己!
而此时的自己,已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他料定了,不必他阻拦,自己亦会回来.......
怎奈……虽不愿,却只能“心甘情愿”地照做,“毫无怨怼”地遵照他的意旨亦步亦趋!
这便是他的高明!自己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局里,却明明像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伤了人,却只能自怨自艾!
……事后想来,却只令人唏嘘........
渐清醒了,她的脚步亦愈来愈沉了。
或许,已没有初时那般坚定了...…
由急驰,渐渐变为小跑,继而渐成踱步……
而此时,最后一扇门已近在眼前了,她终究迟疑了。
她轻挪着步伐向前,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倏然飘荡在那相隔的一道门外清晰可闻的寒风中向自己发问:你来此作甚?
她无法回答。
终于,在五只纤纤玉指紧紧扣住门环的一霎那,
她驻了足。
不禁扪心自问.……是啊,来此…….做甚?
或许.......只是因了一时感动.......想要......只是想要,多看他一眼罢......
她紧紧压扣着那扇门--那在咫尺之间阻隔着雨夜、阻隔着狂风、阻隔着他的最后一道屏障--犹豫许久......
泪……
早已湿了面,花了妆...…
此时,她知道,清晰的知道:
那门背后、风雨中,是一双怎样的深邃幽瞳在期待,在企盼!
她知道,那令自己日日挂念的尊贵而温柔的躯体在残风冷雨的摧残下是怎样的落魄不堪令人生怜!
她知道今日他既来,便已铁了心要舍了一切弃了一切来搏!
她不知自己有没有勇气相见,又有没有信念在相见后摆脱那令人疯狂的迷恋!不知在他面前,自己还能否保持清醒、保持理智…....
保持........
距离….…?!
几番犹豫,她终究推开了门。
随之而来的是夹杂着烈雨秋叶的狂风迎面席卷,她的及腰青丝瞬时被吹散,那唯一散束着的发簪
“铛”的一声落在满是积水的青瓦岩上,溅起星星点点玉滴....
外面守卫的太监见她出来,忙撑了伞,只是雨势借着恣肆狂舞的斜风,岂是区区一把油纸伞可挡的?风虽小了些,她却早已在迈足出殿门的一瞬间湿了通体。
她接了伞,方能睁眼抬眸望去:
面前--
数十级白玉大理岩阶,似是在他与自己之间铺了道蒙着水雾的明晃晃的天路,如此辽远.......
阶下的他,无人服侍,无人陪伴,无人撑伞,甚至无人问津,不识者断不会相信这卑躬屈膝自取凌辱之人竟是当朝太子!
他亦不知自己何来勇气又何来信念,只是劈头而下的雨早已浸湿了一切幻象,呈现了一切真实--那最不尽如人意的真实.......
此时的他,身披水帘,仿如被千年封存在水幕冰晶中的雕塑,每一处细节都惟妙惟肖到锤人心弦、惹人触恸。雨水不断顺着垂在脸侧的乌发疾流而下,经了高挺削凌的颧骨滴落在地,形成透明的涟涟水幕。
此时的他,深垂着颈,眼神空洞,却无比坚定。
他不知能否成功,但无论如何,他愿陪着她!令她不致孤独时恐惧,不致痛苦时无人诉,失落时无人依……令她时刻清醒地明白--
他在!
一直都在......
从未变过!
怔怔地望着他,她不由自主挪动却步。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感动着……移不开眼,也移不开心神。
缓缓行着,绣花锦履踩着白玉石介,冰冷的雨水瞬间包裹了双足,寒凉之意猛然侵浸整个躯体....…
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却愈来愈想哭。明明在殿内便早已料想到如此情形,如今真实见了,却愈发独痛.….…
明明早已在理智的指引下坚定了言念,如今渐渐近了,却愈发不清湿......
此时该犹豫还是该任性?该清醒不是该放纵?自己却已无了答案。
朦胧的眼角余光中的水帘外多了一抹倩影,他倏然望见她--那不远处飘渺虚幻的雨幕中,孤零一人.…白皙的纤纤玉指紧紧握着油纸伞,指间不断滑落着冰冷的雨水。凄冷的面容如九天之魂,妆已花,分不清是雨是泪,尽皆倾泻而下,只是水幕之重仍挡不住那后面苍白冷艳的面颊…… 如瀑的青丝无丝毫装饰,迎着疾风冷雨肆意翻飞、洒脱无羁,一袭白衣与足下的道道白玉青石融为一体,在漆黑的夜雨中愈发摄魂耀目……
见到她,他忽燃满心的欣喜!
他徐徐起身,生怕这雨幕中的人儿终是幻影,怕不公的上天在这满心期待之时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