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屋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徐慧被动静吵醒,睁开眼望着头顶漆黑的房梁出神。
穿越一旬有余,这是她每天早上醒来必做的事。
她原本是一位致力于宣传非遗文化的手工博主,日常工作就是应粉丝要求复刻一些非遗产品,将制作过程拍摄剪辑成视频发在某音上。前后经营了五六年,粉丝才破百万,没来得及庆祝人就穿了。
没穿成王公贵女,也没穿成富商千金,而是穿成了新婚半年就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两个多月的崽。
对于这个结果,徐慧一开始是拒绝的,崩溃了好几天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没可能再穿回去,她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躺在床上这些天,徐慧将原身的记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她幼时丧母,亲爹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续娶的婆娘磋磨亲女儿他也不闻不问,两眼一闭只当看不见。
可怜几岁的小丫头不仅要伺候一家吃喝,一有空还被安排做各种农活,若不按时做完,顷刻间就是一顿打骂。
无休止的忍让换不来后娘的慈悲,两个弟弟出生后,原身受到的磋磨只多不少。
到了那俩要说亲的年纪时,后娘更是发了狠,将她明码标价十两银子,谁家出得起谁就能把她带走。
可因后娘有意,原身早就过了庄户人家适婚的年龄,又因她家这情况,有点积蓄的都不敢沾手,生怕娶了一个带上一家。
牌子挂了半年有余,才有媒婆登门,说邻村的程家想要个贤惠的儿媳妇,也听过徐家大丫头操持生活是把好手的名头,托她来给说和。
你有钱我有人,两边一拍即合,当天后晌,原身就被媒婆带走,交给了程家人。
这程家也是庄户出身,世代都跟黄泥打交道,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到了程放这一代,事情却有些不一样了。
程放年幼时,后山半坡上来了个猎户,颇有些拳脚功夫在身。小孩嘛,都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猎户也心善,见他有意想学,就挑着教了一些,只作强身健体之用。
也就是这些拳脚功夫,让程放在成丁后通过了商行的考核,正式成了一名护卫。
可别小看了护卫,那可是城里大商行里的护卫。对于一辈子都没怎么进过城的程家老两口来说,这跟端着金饭碗没两样。
可难就难在离家颇远,一年只能家去两三回,还得是主家开恩放了假才能回。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挣钱嘛,谁又不是背井离乡的呢?
眼看日子要过起来了,程母便张罗起给老大相看媳妇的事,八字都写下一撇了,程父突发风症,散尽家财才总算把命留住了。
对方一看这情况,当下就把婚给退了。
程家老母因为这事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可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家不把闺女嫁给你,你还能强抢不成?
就这么着又过了三年,程父在一天夜里断了气。程母含泪操办完丧事后,听从老大安排,带着老二老三一块到了老大做工的长庆镇,租了间小院落脚。
又过了两年,当初救治程父欠下的债务还完了,程放也到了二十岁,实在拖不得了,程母就又开始寻摸儿媳妇的人选。
这一寻摸,就寻摸到徐家村去了。
听说徐家大丫头是个贤惠的,程母多方打听了一顿,发现传言不虚。也不怕那一家子黑心肠的,当即就托媒婆登门说和,生怕晚一步被别人给定了。
于是“徐慧”就这么成了程家妇。
刚开年那一阵,程放想着自己有一家子好几口人要养,只凭做护卫一月半两银子的工钱怎么都不够,便求了管事将他塞进了商队里。
所谓跑商,就是将本地产出的东西运送去外地,出售给当地商人,再从外地采购些新奇玩意例如布匹胭脂香料一类的东西,运送回本地,赚这当中的差价。
常不着家是一点,路途也辛苦,错过宿头以地为榻是寻常,稍有不慎还得被人拦路打劫。但胜在工钱丰厚,一回就能有十两银子,便家人再怎么相劝,他依旧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时原身并不知自己已有身孕,她身子亏损的厉害,月事一向不准,连续两月没来,也只以为是出了毛病,并没往有孕上想过。
一旬之前,原身得知程放身故,激动之下晕倒在地,程母赶紧请了大夫来看,这才诊出喜脉的。
喜脉是诊出来了,但大悲也是真的。原身性子本就懦弱,加上同住一条巷子的邻里听说了这事,背地里喊她“扫把星”,双重打击下,便是用昂贵的药材温补着,人到底还是没了。
再然后,徐慧就穿过来了。
对于扫把星一事,徐慧看得很开,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她也不会掉块肉就是了。
她忧心的是肚里这个崽。
母胎单身二十七年,一朝穿越,跳过了结婚跳过了洞房,直接升级当妈,真有意思。
但来都来了,她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也只能先把胎稳住,万一真要生下这个孩子,也不至于太过凶险。
先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