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才吃完，机会就送上门了。
一根筒骨炖了汤，李氏又把早上剩的饼子和窝头重新上锅蒸热，就着一小碟咸菜就是一顿饭。
不经常沾油水，石头和小苗各自捧着分到的骨汤，先略尝了一小口。
骨头是砸碎了熬的，骨髓油脂被熬出来，在汤面上飘了一层。便一点配菜都无，也香得两个孩子笑弯了眼。
苏慧闻着油腻有些反胃，更别提只放了盐的汤，遂只要了一小块饼子就咸菜，吃完喝了几口温水便下桌了。
李氏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等会儿饿了你就说，我给你卧两颗荷包蛋。”
苏慧捧着肚皮搬了凳子去别处坐下，闻言笑道：“不如打成蛋花汤，咱们都能分上一口。”
“我不吃，”李氏才要说她不用吃蛋，院门在这时被敲响。
“来了。”李氏放下碗，抬手擦了擦嘴，起身去开门，“肯定是麻嫂子又来找我说话了。”
她嘟囔着走到门边，等开了门看见来人，嘴角扬起的笑容微微抖了抖，磕磕绊绊招呼道：“刘太太来了，快进来坐，我去给您倒完水。”
“不必麻烦了，我是来收租钱的。”
收租钱！
对啊，苏慧记得李氏曾跟原身提过，说这屋子每年三月交租，租钱一年二两。
头先各项花费不少，这会李氏手头剩下的银子必然不够，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刘太太捧着账簿翻了几页，抬起头看着李氏：“你家年租二两银，是三月交租不错。”
李氏搓了搓手，赔笑道：“能不能缓一步再交租，我家这……”她指了指院内的苏慧，“我儿媳妇才有孕，头先费了番功夫才把胎稳住，现下手头不大宽裕，等缓过来我定把租钱给您补上。”
刘太太顺着往里看了眼，果见一溜洗净的衣裳后头有个年轻妇人扶着肚皮冲她笑。
她想起头几年交租钱都挺痛快，回回都是提前备下等她来取，不曾拖欠过一回。
这回能开口央求，大约真是遇上事了。
但转念一想，她出赁屋舍也不是做善事，自己也有一家子人等着嚼用，不好推迟太久。
“你想缓多久？”
李氏一听这话，心中顿时起了希冀，她小心伸出三根手指，低声道：“您看能不能宽限三个月，到时我肯定能补齐。”
“三个月？”刘太太嗓音立时高了一个度，摆手道：“那不成的，最多能允你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实在不够的，”李氏指着自己洗净的那一排衣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我已经找到浆洗缝补的活了，只是来钱略慢了些，但您放心，三月之期一到我定会把租钱补上。”
刘太太撇了那洗净的衣裳一眼，又把目光落回李氏涨红的脸上，
“非是我不通情达理，你若说三月能补上租钱也就罢了，可你每日就只有靠浆洗缝补得来那几个钱，凑一块能够租钱吗？”
李氏难堪的低下头，声如蚊呐，“我能，吃了饭我还去找活的，能把钱补上。”
见刘太太还要开口，苏慧站起身走过去，“刘太太肯将这屋舍以二两银子租给我们，我就晓得您是个心善之人，也不好叫您为难的。不说三月，您再给我们宽限一月就成，到时您再来，我们一定把钱补上。”
便是那些大商行的管事一月也才一两多，她们这孤儿寡母的，上哪挣出二两银子与她？
但见这年轻媳妇面色不好，走路步伐也有些飘忽，她也不好逼得太紧。
万一把人逼死了，她这房子可就不好再出赁。
刘太太又将苏慧从上到下打量一通，开口道：“看在你们从前交租还算痛快的份上，我便允你们迟一个月。只是到了那时若在交不出，别怪我撵人。”
苏慧连忙赔笑道：“不必您撵，我们自己卷铺盖走人。”
目送刘太太扭着腰肢走出巷子，李氏只差坐地上哭。但她不好怪儿媳妇，她知道便自己跪下求情，刘太太也不会允她推迟三月，能有一月已经是开恩了。
苏慧也没立时就表明自己的计划，只等她默不作声地喝完剩下的汤，洗刷了锅碗要出门时，才把人叫住。
“娘，咱们要想在一月后交上租钱，只靠您浆洗决计是凑不齐的。”
李氏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愁苦道：“我晓得困难，但无论如何也得试试。二两银子是不少，可也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去处了，乡下又回不去，回去也无处落脚，我……”
眼看她泪水都要从眼眶里落下了，苏慧忙道：“娘先别急着哭，我有个法子能挣些钱。”
听到能挣钱，李氏果然打起精神，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她，“你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苏慧道：“娘，咱们去灶屋，我再告诉你。”
当李氏知道她所谓的挣钱是要从嚯嚯猪油开始，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这油是留着给你卧鸡蛋的，不能随意浪费了。”
况且那什么往猪油里倒草木灰水，这听着就荒唐，这不是浪费嘛？猪油多金贵啊。
李氏这反应苏慧早有预料，但她没想到她都说明白了，李氏竟还是不同意，最后干脆把油罐收进了橱柜里。
没得法子，苏慧只能拿出杀手锏，只见她默了几息，眼眶倏然红了，紧接着就有大颗泪珠从眼眶滑落，“我就要做，娘当真不允吗？”
这可把李氏给唬住了，才好话说几天的儿媳妇又恢复了哭哭啼啼的性子，她默了几息，攥着衣襟道：“不拦，娘不拦你。你别哭了，小心动了胎气。”
为着老大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李氏只能再一次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