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周身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林早早回过神儿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方才的那段歌舞结束了,眼下正摇曳着莲步行至舞台中央的,赫然竟是一列胡女。
她们各个样貌明艳,眉眼立体,五官大开大合,极具异域风情。
乐声响起时,她们的舞蹈就此开始。不同于汉族舞蹈的柔美端庄,她们的舞姿更为鲜活明快,也更叫人眼前一亮。伴随着快节奏的鼓点,她们赤足在舞台之上旋转了起来。
金器碰响,丝袖起落,摇曳的灯光中,她们不知疲倦地旋转着,越转越快,越转越快……身姿急速如飞,双袖飘摇胜雪,步伐轻盈似燕,神情妩媚如蛇。眼前的舞蹈,当真能称得上是一大奇观了。别说贺光焱他们这些古人没见过,便是林早早她们,都觉得颇为震撼。思来想去,恐怕也就只有白居易的诗句,能将此番盛景描述一二了: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引用1】
连赵若嘉都忍不住赞叹道: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如今,也算是让咱们见识到了。”【引用2】
慕容依勾唇浅笑,道:
“确实不错。”
“从前是咱们在台上,表演给人家看,身心都是紧绷着的。如今坐在台下,全身心放松地看人家表演,方才知道,一个好的舞台,着实是一种精神上的愉悦享受。”
赵若嘉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胡姬们的舞蹈结束后,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连贺光焱都龙颜大悦,赞叹有加。与座的朝臣们亦是交口称赞,纷纷给出了不低的评价。
不同国家间的文化交流,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偏偏那位前来朝贡的乌孙国国王,也不知是见大雍朝皇帝年轻,便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了,还是怎么的,竟是轻笑一声,朝贺光焱道:
“皇上,方才不过是我们乌孙国的几个普通舞姬,上去随便扭了扭,便收获了这样多的掌声。大雍朝幅员辽阔,人才济济,按理说,应当有更多能歌善舞之辈才对啊。可怎么你们本国舞女表演时,反倒是没什么掌声呢?”
“难不成,堂堂的大雍国,便连几个像样的舞女都挑不出来了么?”
这乌孙国国王四十来岁,挺着个大肚子,赤发碧眼,样貌跟年画里捉鬼的钟馗有得一拼。同一旁为他斟酒的胡女小妾坐在一处,便更是像极了丽人配野猪,多看一下都会让人觉得糟蹋眼睛。
可偏偏,人家仿佛压根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不足之处一般,照样是穿金戴银,珠宝满身,十根手指头里,恨不得有九根都戴上戒指。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家的国库,都尽数穿到身上了。
如此张扬的装束,再配上那豪横的语气,在座的大雍朝臣子们,有一多半都变了脸色。
当下就有武将起身斥道:
“乌孙国国王这是何意?倒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亦有文臣道:
“两国舞蹈风格不同,各有千秋。谈不上孰优孰劣,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
武将的言辞略显激进,可那位文臣所言,却着实是在给乌孙国国王台阶下了。但凡他闭上嘴巴,或者随意附和两句,这件事其实也就那么过去了。可偏偏,那国王就像是在有意挑衅一般地继续道:
“早就听闻你们汉人说话喜欢绕弯子,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还说什么‘各有千秋’,难道,就这么不愿意承认,你们的舞蹈,压根比不上我们西域的舞蹈么?”
“诸位,你们说呢?”
他转身,朝着那些坐在他身边的,其他西域小国的领袖们找起了认同感。可堂堂大汉天子面前,又有几个人能不要命到这种程度?别说是附和他了,都恨不能立刻同他撇清了关系才好呢。自己作死,又为何要带上别人?想自吹自擂,便单独夸你们乌孙国的舞蹈不行么?做什么把整个西域都扯到嘴边?
那乌孙国国王见没人理他,倒也不恼,转头又朝着贺光焱道:
“皇上,难道咱们大雍朝的舞蹈,就只有这么一些了么?本王看着,可实在是不过瘾呐~”
“难得来一次大雍,原本还想着好好领略一下你们汉人的先进文化,不成想,竟连我们那偏居一隅的穷乡僻壤都比不上?”
乌孙国在西域诸国中,已经是最大的那几个了。可在大雍朝面前,却依旧只是个蕞尔小国。论人口,连大雍的百分之一都及不上。以贺光焱的身份,原本根本无需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他总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蹿下跳,便是只蟑螂,也着实是要把人烦死了。
贺光焱剑眉低蹙,压着声音问一旁的姜川道:
“后面还有几个舞蹈?”
“挑个好看的,提到前头来。”
姜川满脸难色:
“皇上,后面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仨节目了。”
“其中两个还都是曲子。剩下的那个舞蹈,也…也……”
“也什么?”贺光焱道,“也上不得台面么?”
“不是上不得台面…”姜川道,“只是…那个舞蹈是按照之前家宴的规格准备的,跟人家的一比,确实有点儿……”
“糊涂!”要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贺光焱几乎就真的要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掷到桌子上了:
“这是国宴,谁让你用家宴的规格准备了?”
姜川委屈道:
“…那…那不是您说西域人不懂舞蹈,让宫里的艺班子随便搞几套来就行的么?”
“……”贺光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