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情浑身冷汗,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可光听那带着薄怒却依旧满是威压的声音,她也能依稀分辨出来,攥着她胳膊将她生生擒住的那个人,是慕容依……
“娘…娘娘…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她颤声道。
身后之人不置可否。
又有另外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碧情…”
“怎么…是你……”
比起第一道声音里的愠怒,这道声音明显低了很多。可偏偏这道低了很多的声音,才几乎要把碧情的脊梁都压断。
她双目圆睁,她大汗淋漓,她如同被人兜头甩了几个耳光般喘不上气。巨大的羞耻感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头一点一点地按了下去。她翻不了身,只剩下低低的哽咽……
喊她名字的那个人是林早早。
她的共事;和她朝夕相伴的人;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朋友……林早早。
本以为那细水长流,在繁琐的活计中互相逗乐解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却不曾想,再次见面,已是此番情景……
慕容依的手下冲了过来,便是先前守在永和宫门口的那两个太监。他们二话不说,便把碧情牢牢按住,押着她,朝着慎刑司去了。
太监们的力气实在太大,以至于碧情虽然极力想要回头,可终究,也没法再看林早早最后一眼了。
也罢…
这样不堪的自己,还有何脸面,再去面对人家呢?
……
天,亮了。
太阳升了起来,可慎刑司中,酷刑之下痛不欲生的碧情,却注定再也见不到属于自己的阳光了。
当日头再一次西斜的时候,碧霞脚步匆匆,直接奔着永和宫的正殿去了。
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大殿里的血腥气,基本上都散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碧霞拐进正殿右侧的寝屋中,发现自家主子正弯腰俯身,一勺一勺地把碗中的药汁,喂进宓妃的嘴巴里。
碧霞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关切道:
“主儿,宓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慕容依道:
“性命无虞,只是到现在还没有醒。”
“也不知到时候,该怎么把孩子的事,说给她听……”
药喂完了,慕容依便把碗收了起来。转身,问碧霞道:
“怎么。”
“慎刑司那边有消息了?”
碧霞道:
“回娘娘,都招了。”
“碧情受不住刑,已经把幕后主使吐出来了。”
听到这话,一直立在旁边的林早早比慕容依还要着急,下意识朝前一步,道:
“是谁?皇后还是伶嫔?”
碧霞答道:
“是皇后。”
“碧情说,是皇后指使她下的毒,那九连环里的,乃至她房中盒子里的那些麝香珠,都是皇后给她的。”
“公主去世以后,皇后便一直耿耿于怀,认为公主的离世和宓妃脱不开干系。皇后一心报复,所以便命令碧情,来谋害宓妃娘娘的龙胎……”
“可是…皇后要她做,她便那么听话地去了做了吗?”林早早眼睛发红,心也像被什么东西捏着般难受得紧:
“她为什么要听皇后的,是皇后拿什么东西威胁她了?还是……”
碧霞的眸子敛了下去,似乎是有些不忍,可终究,还是选择了把真相告诉林早早:
“那如果…压根也不需要谁去威胁她呢?”
“……如果她打从一开始,就是皇后派进来的卧底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于转瞬之间,在永和宫内掀起了滔天巨浪。林早早的脸色白了,甚至连慕容依都颇为意外。就听碧霞解释道:
“早年间,碧情的母亲生病,无力救治,是皇后出钱帮了她。”
“所以哪怕之后被安排进了永和宫里,她真正效忠的主子也只有一位,那便是景仁宫。”
“皇后要她毒害皇嗣,她尽管不情愿,可碍于救母之恩,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所以……”
“所以……”林早早眼里噙满了泪,心头更是如同蝼蚁啃噬般酸涩交加,“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切的一切,便都是假的了?”
明白了…
她好像全明白了……
过去那些不以为意的疑点,如今细细想来,竟意外地让人毛骨悚然:
她还记得她们初入宫的第二天,第一次去给皇后请安的事。那天,她和姐姐本来是起了个大早的,可偏偏碧情在那时切伤了手,姐姐为关心她而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最终导致姐姐请安去得迟了,被皇后狠狠给了一套下马威。
还有,还有除夕家宴的那次,皇后弄丢的玛瑙手串,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姐姐身上。害得姐姐在冰天雪地中被皇后罚跪了整整一夜,一病不起……
这些或巧合意外,或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来…原来都是……
巨大的阴影笼上心头,林早早在那一刻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假的…都是假的……
最好的朋友是假的,最亲近的人是假的,身边最得力的住手也是假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人算计人,人毒害人……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深宫之中,还有哪怕一点点的真情吗?
亏她还一直觉得碧情踏实本分,是个难得的好人。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人家的伪装罢了……
碧霞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