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箬微微一怔。
惊怔过后,不肖姬格再多说什么,她却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是呢,可不是么,先帝,终究也是一颗棋子罢了。
只是,在那人的棋里,先帝与自己,到底都是甘当棋子的人。
她只是不明白,当年先帝为了迫使子返入朝谋世,不惜以挚爱之人的性命为筹码,可是他亲手结束了灵渊的性命之后,子返却也未曾如他所愿,反而是那人的坚持,让一代帝王不得不妥协至此——让小女亲自护送霍皇后的遗物回至长泽,交葬于那人之手。然而在那之后,子返为大梁江山一手调教出了一位宸极帝姬,那些年她东征西讨,出入朝堂,何尝不是在代替子返为先帝谋江山伟业?那么这样算来的话,先帝在这江山合璧归梁的道路上,究竟是输是赢呢?
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都想不通。
但终究也不必想通。
“……他。”她叹了口气,不住的点了点头,“是,我差点忘了,是他们。”
她转头看向姬格,问道:“可是世子,你说,舅父当年也曾算到梁夜大战吗?他能算到,昭怀太子会舍我而娶姬窈?”
这些情爱之事,他纵然妙算无俦,但又如何能算到半分?
“不重要。”姬格摇了摇头,道:“他算到了梁夜大战,但他不会去算触发这场战事的关窍。即便你与越栩成婚,到最后大梁与大夜,也一定会有一战。子返谋算的,是你。”
她不解:“我?”
他点头,继而告诉她:“他策算国祚火宅,无非是为了这江山合璧,最终刻上宸极二字。”
顿了顿,他望着天际,接续道:“而姬司……也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再走罢了。江山合璧是大势,他们斗的,只是最终将这江山握在手里的人,究竟是谁罢了。”
随着他的话,伊祁箬忽然想起了之前天音子曾说过的一件事。
“他死前不久……”她一噎,缓了口气,继续道:“他曾经告诉我,越千辰,不是他选定的人。”
姬格听了,却是不觉意外。
“我也一直觉得,不会是他。”他看了她一眼,微微带着些笑意,道:“你别忘了,当年天狼谷拜师,师君在他与子返之间选择了子返,舍弃了他。以他的心性,既然不会选择受教于娘子的越栩,那就更不会选择越栩一手带大的他了。”
“那会是谁呢?”伊祁箬到底还是好奇的,可是千头万绪,总是弄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能是谁呢?”
姬格只是笑了笑,道:“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真相就都该浮出水面了。”
话毕,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继而从袖中掏出一只狭长的白玉盒。
伊祁箬疑惑的将东西接过来,一边揭开盒子,一边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这个疑问,在她看到了盒中之物时便被解开了。
“古铃兰?!”
千言万语说不出她在看到那株纤细如兰的白色花朵时的心情。
古铃兰——连她这不懂医道的人都知道,这是世间早已绝迹的一种灵药。
服之一株,无论病入膏肓也好,邪毒入体也罢,均可在之后五百天内保命无虞,得一副康宁之体,至于五百天后,或病或毒虽会回返,但也不会有丝毫加重。故此此物在古书上,曾被成为休止生死簿的灵药。
而她之所以识得,也是因为年幼时曾见过天狼谷君将举世间最后一株古铃兰送予子返服下,自从那次之后,此物便已彻彻底底于人间绝迹了。
可是眼下,她切切实实的看着,自己掌中这物,分明就是古铃兰。
不会有错的。
可是,怎么会呢?
姬格并无太多解释,只是对她道:“你吃了,或许可以。”
——或许,可以压制无夜的毒性。
即便五百天,也是好的。
伊祁箬满是惊惑的望着他,问道:“你怎么……怎么找到的?怎么可能还能找到的……”
“全赖灞陵君了。”他淡淡一笑,解释道:“去岁他培出了火树银花,接着那种子,再与烈焰菩提子相调和,这古铃兰当真应运而生了。”
说着,他语气有些转变,平和里带着掩饰不下的深沉,对她道:“这一回你不用为别人想了,就为我想想罢,快吃了罢。”
伊祁箬抬眼望着他,在他这极为理所当然的话语之中,她颤抖着手,一瓣一瓣的将那花瓣扯下,一瓣一瓣的送入口中,服食而尽。
姬格看她这样,一早准备好的蜜饯犹犹豫豫的拿出来,疑惑道:“听说古铃兰的花瓣是极苦的。”
伊祁箬看了看他锦袋里的甘梅,想了想,还是拿起来吃了两颗。
“我不觉得。”
——同时,她这样说。
姬格微微一怔。
她的情绪渐渐被整理好,此间脸上绽放着和煦的笑意,对他道出自己的感怀:“其实这辈子我的确不该抱怨的,是不是?你看,这全天下最好的你,始终在为我苦心孤诣,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后来,姬格也笑了。
并肩在钟鼓楼上站了半晌,身边的人忽然笑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绝艳侯蹙了蹙眉,疑惑里都带了点笑意,转而朝她问道:“笑什么?”
“想起天音之谶,也挺有意思的。”她看了他一眼,“他从来都只去预言不幸,可是你——他是没办法预言到的。”
——她的命里,不光有高处不胜寒的凄绝与无能为力的苦痛,还有那么一寸光阴,是绝好的存在。
她说:“如果没有你,光是重熙,我便没法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