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进了漪澜轩的门,李满月便咳了一声,掐着点似的幽幽转醒,脸上红晕未消,一双眼睛哭得雾气朦胧,猩红一片。
她挣扎着跪倒在谢恒跟前,抽泣着拉住谢恒绣金的飒曳,“王爷,求您放过妾身的表哥,他是被人陷害的啊!”
谢恒皱了皱眉,没说话。
李满月自小在沈秋霜面前学的是阴狠手段,心思却实在蠢笨。
此番沈秋霜乱了心神,只顾着自家的事,竟忘了提醒自家女儿行事的迂回手段,倒叫她将自己的蠢笨一览无余地展露在谢恒跟前。
沈明堂一事,生死定夺全在圣上,谁敢多嘴?她竟求自家郎君触圣上的逆鳞,当真是蠢笨如猪。
“沈表哥虽然不精于诗书,可也绝不是这般胆大悖逆之人,此番定是遭人陷害……”
“好了。”
谢恒嗓音淡淡的,手上却重重将茶盏磕在了金丝楠木桌面上,“啪”一声茶水四溅。
沈林是有眼力见的,头也没抬便从怀里掏出一块月白色的帕子,递到谢恒面前给他擦干了手。
李满月被一吓,惊恐的眸子里扑簌簌往外淌着泪,配上那副欲说还休的脸,当真叫人怜惜。
谢恒抬起低垂的眼睑,一脸冷淡地瞧她,“此事不要再提。”
说完便抬脚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李满月跪伏在地上膝行一段追他,满目的不可置信。
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侧妃,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纵使还不到正妃的位置,可只要她有个孩子……孩子……
她幡然醒悟过来,她不会有孩子了!可李满禧!李满禧那个贱人会有槐王的孩子!
有了儿子傍身的姨娘,就有了依靠,若是主母不强硬些,那些不知深浅的贱人就会爬到主母的头上作威作福!
李满月借助着表哥一家之事仿佛已经认清了槐王这个人,她不得王爷心,只有有个儿子,才能得到那个更加荣耀体面的位置。
……
乌金西坠,星月光来,大邺都城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之处,尽一片银花火树,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
闹中之闹当属位于城中西角的梦溪街,不光是因这里有城中最出名的酒楼,还因这里是教坊司的地界。
大邺民风开放,却少有秦楼楚馆,城中除了暗中隐蔽对平民开放的妓馆便只有教坊司是律法中明确可以招妓的场所,是以这条街到了夜里便格外热闹,城中稍有头面的男人都喜欢来这儿饮酒寻乐。
但教坊司不似寻常勾栏瓦舍,有自己一套自古延袭的规矩,楼中女子大多是官眷,罪臣所犯之罪也多是罪无可恕,绝无宽宥余地。
官眷自小娇生惯养,面容精琢,更多甚者诗词歌赋俱通,是以虽少了风尘之气却多了点亵渎月光之感,叫这世间有些权势地位的男人欲罢不能。
而教坊司中妓分两种,一为乐妓,只从事些宫廷乐曲工作,一为普通官妓,则从事些更加违背人格的出卖肉身之事。
世间有人之处就方方面面都充斥着情,这些女子因多多少少都是官眷,是以身上总归有些钱银傍身,那些能给出更多金银的人或是傍上些有权有势之人的女子就会给自己谋一个乐妓的路子,好叫后本生更加好过些,而没钱没势的自然只能沦为任人践踏的下等教坊奴。
这也是李满禧早就考虑到的事,是以这晚在谢悦的帮助下乔装一番,夜探梦溪。
门前招客的嬷嬷见“他”年纪虽轻,但是衣着华贵,那料子只怕是寻常人连见都没见过,立马腆着一张脸将他迎进去,招呼来一群环肥燕瘦将他围在之中。
浓香艳影之间,李满禧强忍下心间的不悦和厌恶,从袖间夹出一张银票,声音仍显稚嫩阴柔,但其中镇定自若也将她气势拱强了几分,“找你们管事的来。”
这里的人都是最会察言观色之徒,不消片刻便将她请进了教坊司管事的房间。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仗着做过一段时间户部侍郎的外室得了这么一个肥差,是以眼光独到老成,初见她便直言道:“公子想为哪家官眷打点?”
“沈家。”
管事思忖片刻,迟疑道:“初初犯事的那个沈家?”
李满禧点点头,“正是。”
女管事又认真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浑浊的眼眸中满是精明,“公子是哪家?”
“在下姓李。”
女管事心中已然明了,沈家全家获罪,其中被罚充入教坊司的便有一位与李府有关,庶女在本朝虽无甚地位,但断骨连着筋,这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例子她可见识过太多,遂也不为难,伸出三只纤细白皙的手指,笑说:“公子莫怪,咱们好歹也沾点官字,这上上下下的打点……”
不等她说完,李满禧将袖间厚厚一沓银票抽出,漫不经心地放在桌上,眉眼轻挑,“望管事多多照拂。”
女管事先一愣,随后笑开,“多谢姑娘不为难。”
李满禧本也不觉得这身衣裳能瞒住她,只是笑笑,也并未去见李满柔,眼下相看两难倒不如等她强大了再与她团圆得好。
这番铤而走险终在她顺利回府而告终,见她回来,一直卧在床上佯装睡觉的松萝长长舒了口气,声音中都有了哭腔,“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李满禧一边将辫子拆开,一边安抚她,“辛苦你了。”
松萝赶忙摇头,手上麻利地给她倒水,“我只是担心姐姐。”
李满禧披散开一头青丝,将外衣脱掉,穿一身月白里衬坐在桌前,面色有些灰白,盯着手中茶盏发呆。
“姐姐见到大小姐了?”松萝这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