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与司妈妈一辈子为王府操劳,年逾四十才得了这个儿子,如今也才四岁有余,正是眷念父母的年纪。
提起这个儿子,傅大这才有了点生气,“小竹子会交由傅二,有叔叔在,也不至于缺他吃喝。”
“父母之情,岂是叔叔可以代替的。”李满禧反问。
傅大有些丧气,“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李满禧看了眼谢恒,“王爷已属意将你幼子接进府来教养,日后吃穿念书都在王府。”
她察觉到傅大讶异的神色,继续规劝,“只是我以为这孩子虽送进王府,也需要你时时在一旁照料看顾,有亲人在总归要好一些。”
谢恒知道李满禧意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只要小竹子还活着,傅大就要一生替他考虑。
纵使起意离开王府是一时意气,他也会再度考量小竹子的未来。
“傅大,若你愿意,便将小竹子送到老太太或太夫人院里教养,等日后年纪稍长些,便随宗族里其他公子一道在族学里上课,也好为你傅家搏个功名,为他自己挣个锦绣前程。”
谢恒问他,“你是愿意不愿意?”
傅大心中自是一万个愿意,遍京里找一找,也没有哪家主子愿意将下人的孩子带到内宅里养的,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儿子受一受王府大宅院里的教诲,日后登阁拜相都有可能。
他不可能不心动,只是……
斟酌许久,他点了点头,却也不起身,跪求道:“傅大何德何能受王爷如此大恩,只是万死不敢叨扰老太太和太夫人清净,所以奴才想求黎姨娘收留我儿。”
谢恒和李满禧都有些讶异,李满禧下意识抬手撑住自己的肚子,“你是说想把孩子养在我院里?”
“正是。”傅大这才抬头,“姨娘聪慧过人,又大度善良,若得姨娘一日教诲,必是我儿一辈子之幸,也是我傅家之幸。”
其实这所谓养在院里也不过是在自己院里腾个房间给他住而已,并不要她亲自喂养穿衣,那些都有婆子妈子来做。
“我只是个姨娘,于他前途并无太多益处。”李满禧也是真心为他考虑,姨娘地位卑微,哪有养在正房嫡出那儿有前途。
傅大摇头,“姨娘不必自谦,能入王府已是我儿大幸,更何况遇到个像您这样的养母,求姨娘收留。”
他抱着灵牌,将额抵在地上,只等谢恒示下。
谢恒看向李满禧,目光往下移了些盯在她肚子上,不无担忧地问:“你如今有孕,只怕没这些精力再看顾一个孩子,还是送到太夫人那儿更加稳妥?”
李满禧想起司妈妈,又想起前世那滴水之恩,心中有了决定,她抬头看谢恒,“王爷,妾身愿意收养那个孩子。”
谢恒不解,“可你……”
“王爷放心,三月后胎像渐稳,再说了小儿衣食住行自有嬷嬷操心,我不过担了个烦神的名号,并不怎么累的。”李满禧笑笑,“左右我也无事,有他陪我,碧落院也能活泼些。”
看她良久,谢恒终是点了点头,“既你愿意,那便这么办吧,只是那小子的教养嬷嬷都得多备几个,别累着你。”
“多谢王爷体恤。”
这桩心愿达成,傅大又连磕三个头才肯起身,再向李满禧鞠了一躬后继续去办丧事。
谢恒亲自扶了李满禧回去,两人相携的背影倒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松萝和沈林两个跟在后头几步之遥,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谢恒问,“为何愿意带这个孩子?”
李满禧手撑在后脊骨上,如今月份见长,她站一会儿便觉得腰酸。
“那日救她却没留意她羞愤想死,妾身终究是有愧在心的,又想那孩子实在可怜,不忍叫他伤怀。”她摸了摸肚子,难得露出一点俏皮神色,“妾身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谢恒笑了笑,“小心些,莫再惊着胎。”
李满禧吐了吐舌头,“哪有那么娇弱,妾身这就回去午歇,晌午后还要陪着悦娘子一道去上孔嬷嬷的课。”
“谢悦又闹你了?”谢恒皱了皱眉,“你又什么时候要去上那无用的课了?”
李满禧笑出声,又觉姿容不雅,忙用帕子遮住嘴,瓮声瓮气道:“王爷说笑,怎么是无用的课,嬷嬷插画点茶无一不通,莫说旁的书,便是《论衡》也是能说上两句的。”
她笑了笑,又说,“我日日闷在房里也是无趣,倒不如去凑凑热闹,也能散散心。”
谢恒点点头,嘱咐道:“别太累,小心肚子。”
“知道了。”
两人在夹道上分开,一个往后宅,一个往前院,看他背影笔直,阔步平稳朝前昂首挺胸走去,李满禧内心一阵温热淌过,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与谢恒之间如此亲昵无间,甚至好过寻常夫妻。
只是她是个懂居安思危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身份与旁人诸多不同,如何能过度沉溺于情爱。
她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转身朝碧落院方向走去。
吃过午饭又睡了会儿,隔着院门便听到谢悦热热闹闹地来了,她是个泼辣性子,走路蹦蹦跳跳没个正形,隔二里地就开始唤她。
“嫂嫂,我来接你一道去上孔嬷嬷的课啦!”
李满禧如今一张嘴两个人吃饭,午歇起来都要再用些东西填填肚子,否则饿得心慌,如今暑热正盛,小厨房端了新鲜冰镇的酪子上来,李满禧正一小口一小口地用着。
她贪凉,松萝正劝她,乍然听到谢悦声音,主仆两个都笑了。
松萝捂嘴,“这悦娘子真是活泼,叫人看起来心里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