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林是在半道上遇着松萝的,那时天才隐隐有亮光,她摇摇晃晃走过来,时不时晃晃脑袋,似乎很是不适。
裴青林找了她一阵儿了,心里本就焦躁,看着她才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迎了上去。
“松萝姑娘,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人影,狸奴着急,叫我来迎迎你。”
松萝脑中还很混沌,顿了片刻才认清他是谁,朝他福了福身,“舅老爷。”
裴青林这才看出她神识恍惚,仔细辨了辨她的神色,正色道:“松萝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怎的脸色这般差?”
松萝摇摇头,“很是奇怪,我不知怎么突然晕倒了,倒在路边现在才醒。”
裴青林略微沉吟,“那快着些回碧落院,我给你瞧瞧。”
“多谢舅老爷。”两人正想一前一后往碧落院走,突然看到几个下人急急慌慌从身边过去,手上还拎着各色各样的家伙什,好似出了什么事。
其间一个与松萝相识的一瞧见她有些奇怪。
“松萝姐姐,你怎么在这儿,碧落院火可灭了?”
松萝被问得一怔,“什么火?”
那婢女更稀奇了,“你还不知道呢?碧落院黎姨娘住的屋子不是着火了?傅大早带着前院仆从去灭火了,咱几个正赶着去帮忙呢。”
裴青林心中一惊,暗道,糟了,折身就往碧落院方向跑,松萝也顾不得晕不晕了,跟在他身后一路狂奔。
那小婢女一头雾水,根本没反应过来。
裴青林和松萝到院门口的时候里头已经七七八八站了不少人,个个都伸长了脑袋朝里头望,傅大傅二都在廊下站着,叉着腰指挥救火。
明火已被扑灭,门和窗子里不断涌出来黑烟,滚滚弥散到空气中,散发出呛人的焦糊味。
裴青林拨开人群冲到前头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傅大管事,狸……黎姨娘她在何处,可有受伤?”
作为舅父,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话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胸膛中狂跳,心惊肉跳地盯着傅大,生怕从他嘴中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傅大见着他神色一松,“裴郎中!原来你没走,快快快,”他拽着裴青林就往院旁的弄堂里走,“姨娘晕了过去,我正急着找郎中。”
裴青林和松萝霎时松了口气,急步往弄堂里走去,弄堂外站了一人,正垂眸看着自己深褐色的撒曳,神色莫名。
松萝一眼将他认出来了,语调有些疑惑犹豫,“三公子?”
她很不明白此时温氏的儿子,谢家三公子怎会出现在这儿,神色中带着些慌乱。
谢恒的姨娘可万不能和谢钊扯上什么关系,若叫谢老太太和余夫人知道了,必引得不必要的猜测。
傅大急得不行,简直要把裴青林凛空拖拽起来,“是三公子恰好路过救了黎姨娘,松萝姑娘,详细的都等之后再问,现在救人要紧。”
松萝再不敢耽误,忙跟着裴青林往屋里走。
哪知就在此时,谢钊突然开口了,“郎中。”
裴青林额上全是汗,有些不耐地回头,“这位公子,且先让我为姨娘诊治,若有什么皆等以后再说……”
“郎中!”
谢钊将双手摊开,暴露到几人眼前。
三人的神色瞬间变了,松萝几乎腿软到站不住。
谢钊那双葱白玉长的手上全是血,红白对比十分强烈,看得人心惊不已。
裴青林大惊失色,指着那血,“这是……这是……”
“黎姨娘她……”谢钊神色很淡,似乎有些哀伤,“她出了很多血……”
说罢他将撒曳轻轻抬起,三人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的本是蓝衫,可大腿那块布颜色显而易见更深,应该就是被鲜血染就的。
松萝一个恍惚跌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裴青林觉得嗓子又干又涩,眼眶胀得发疼,再不多说一句话,提步便往弄堂里走,松萝强撑着跟上了。
门一推开,淡淡的血腥气扑鼻都是,裴青林闭了闭眼,心中将自己骂了一千遍,恨不得自己去死来抵命。
若他不准她任性妄为,若他不准她自伤,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脚步太重,这短短几步路他走得十分艰辛,等看到李满禧时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李满禧那张小脸十分苍白,眉目唇色都是淡淡的,眼睛紧闭着,面容十分憔悴。
她身上盖着被角,能看到身下那方床单上染了一块红,血还没停,还在不断晕散开来。
犹如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裴青林五十多岁的年纪,第一次忍不住情绪,哭了起来,声嘶力竭道:“去准备热水、剪子,再找个稳婆来。”
他做好了弃子保母的准备了。
傅大本来就在门口守着,听见这话慌张跑出去,忙着去外头找稳婆。
裴青林伤痛欲绝,可此时他是唯一能救李满禧的人,只能强忍着心痛振作精神。
“松萝,去将我药箱取来。”
松萝在一旁愣神,听见他这话跌跌撞撞往外头去取药箱。
裴青林为李满禧治病这阵子一直住在西偏殿耳房里,那块较为偏僻,故而免于火灾。
等她取回来的时候,裴青林已在诊脉,眉头紧锁着聚精会神。
刚才跑动间他早就鬓发散乱,此时跪在床边诊脉,看上去十分颓丧不规整。
松萝将药箱放在他手边,抬眼去看李满禧,她睡得很沉,脸色十分不好。
“比我预想的要好些,本就胎弱加上受了惊,估计在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