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微微抬头,只在心中叹了口气,在君威之下才华满腹也要知进退,从前的他便是不知道进退有度,硬着头皮硬杠,结果如何?
如今苦尽甘来,他的心却再难像从前那般赤诚,看似身居高位,内心却有空洞。
现在的凌不语却是自己后来悟到的样子,过刚易折的道理,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放心,你好好研制那火药,事成之后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外面的事情你能顾就顾,顾不上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朕还是信你的。”
“多谢陛下体谅。”凌不语说道:“臣此前散漫惯了,现在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也亏得遇到的是陛下,不然这脑袋瓜子不知道掉几次了。”
“好了,知道你现在时间紧要,退下吧。”
等凌不语消失在御书房后,端木崇看向景泰:“如何?”
“见识渊博无人能比,确有为国为民之心,但不是一腔孤勇,凭着满腔热血做事之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却无伤大雅,臣觉得——甚好。”
“相较于以前的臣,凌不语知进退,懂得取舍,这种聪明劲只要用对地方便是栋梁之材,只是人心易变,唯愿他能保住如今的这份初心,始终清醒,那臣就能恭贺陛下了。”
听他提到过去的自己,端木崇说道:“你可是对太上皇仍有心结?”
景泰面色一变,仍是叹息道:“臣……不敢。”
终究是耿直之人,不敢,而不是没有,怪不得能让聂正对他惺惺相惜,骨子里这点气性是很难改了,端木崇说道:“当年李党壮大,太上皇也有他的苦衷。”
说完这话,端木崇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有给太上皇推脱之意,他心内悻然,又说道:“景爱卿,你对宁国公提交上来的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人选有何想法?”
“臣觉得——甚好,臣在岭南多年,最大的感受便是只有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官员才最了解真实的百姓所需,只要品行端正,心怀国民之人,便可以用。”
“宁国公这次举荐之人均在前线驻过防,或是与邻国曾交战,对军士真正所需了解,且对军队结构熟悉,臣以为他们可尝试一把,若是可以,可用暂代二字。”
“考核过后再正式任命,若是担不起兵部的担子,再另行择人,只是这兵部的空缺却不能让弄权之人占了去。”景泰双眼灼灼:“臣以为元昌该以实用二字为重。”
实用,端木崇只觉得这暂代两个字好得很!
“除了兵部以外,户部也有空缺,户部郎中之位虽不算高,掌户籍、土田、赋役、蠲复、婚姻之政,牵涉较多,又该如何?”
“臣以为可从户部员外郎中提拔,正好给下面的年轻官员锻炼的机会。”景泰的语气笃定:“进屋锁门之举要不得,若是人人都想占着高位,年轻人如何出头?”
“而人居高位久了,守不住本心便是大祸,前有李拜,便是最好的例子,就算是臣与宁国公也要常日躬身,自省内心,新老交替势在必行。”
景泰为年轻官员请命,端木崇心有所感,人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本来就是应该的事,但正如景泰所说,大部分官员身居高位久了,玩弄权术上瘾,倒不知本职为何。
当初的一片丹心早进了狗肚子,无所作为,或是只图没有过错。
“尸位素餐者是时候让位,这次倒是个时机。”景泰说道:“那吏部自己也出了问题,这一回是该好好敲打一番,其身不正,其心不正,都该敲打。”
这话说到端木崇的心坎里去了,要是趁这个机会大面积撤职更换也不妥,毕竟李党刚刚失势,局面尚未稳定,这一波又牵扯出这么多大小官员,不宜再有更大的变动。
是以真正有证据要定罪的要薅了官位,更换新人上位,其余的小打小闹倒可以轻拿轻放。
借这个时机敲打一下众官员,同时释放出自己的新打算——以后以实用为主,干得好自然能稳住局面,干得不好,随时滚蛋!
端木崇突然吸吸鼻子,御书房里虽没有那福寿膏的气味,但因凌不语描述时太过详尽,他心内不安,总觉得御书房里还有那玩意的味道。
福寿膏猛于虎,比五石散更不妥,还好凌不语有所见识,这家伙……真是个宝啊。
凌不语坐在马车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后背也是一层汗,心里甚至骂起了娘。
那帮西洋人真不是东西!又想搞以前的那一套,慢慢侵入,慢慢祸害,把这玩意当商品带到海外,居心不良,偏以前还当了宝贝,这一刻,他只想向徐大人致敬,了不起!
再有后来,看来贪墨案牵扯不小,那曹陆是真的翻车了,这一次,有好戏看了。
自己是谁,一个七品主事,藏在底下看热闹就好!
这一天折腾下来折腾得不轻,好几份活一起干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好在回到凌府,凌老爷子说市舶司派人送来了十两纹银,看来是给他的报酬了。
这银子是出自谁的荷包,是私人掏还是公家掏,就不是他操心的事,他让爷爷收下银子,自己先去净手,出来后见到凌长河正对着凌家的灵位们祭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列祖列祖在上,凌家后世孙终于重回朝堂,虽说只是七品小官,当初咱们的老祖宗也是从九品开始的,咱们不语还高了两个品级呢,老祖宗都能官居兵部尚书了。”
“咱们不语将来说不定还能超越老祖……”
“咳。”没等祖父说完,凌不语就打断了他的说话:“祖父,不要说出口啊。”
这在现代叫立Flag,一般是不会实现的,凌不语自认为还是个有梦想的人,可不能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