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林的人生在十岁那年被分割成了两半。
十岁之前,她随父母守在边境,父亲总是一袭青衣,温文尔雅,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无论是谁,都对这看似纤弱的文将尊敬有加。也因此,她和母亲在那边境的小镇中颇受照顾。母亲据说以前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女儿,看起来却有种温婉的文气,她连教她习武时都不曾严厉过,只笑着摸着她的头说:“没有关系,不要着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长大。”
那时的大宋,虽然混乱,但随着土豆番薯棉花等作物的引入发现,大家都能吃饱肚子了,穿暖衣服了,越来越多新奇的东西慢慢出现的人们的生活中,还有中原那边传来的各种有趣的仿佛话本一样离奇有趣的故事。虽然官家不着调,但那时,所有人都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
然后忽然有一天,平静的生活戛然而止,她的人生从此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边境的小镇,滚滚黄土和都能听到的军营的操练时的喊声,还有黄昏时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家的方向升起的炊烟,后来是湿漉漉的京城,陌生的街道和仿佛永远不放晴的天。
就像是作者写不下去后忽然拍脑门子插入的剧情,在某一天,大宋周边的邻国对大宋发起了战争,二十三个国家,因为官家冷宫的一个弃妃,因为某个勾的官家命人四处追寻的女杀手,或者因为某个在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之间难以抉择的女人,又或者是因为某个会随随便便把路边重伤的人带回家的秀女……直到那时戴林才发现原来那些仿佛话本一样的故事原来是真的。陆陆续续,半年间,二十三个国家对大宋发起战争,或指名道姓地要某个女人,或要用得到天下得到她的方式。还有不少国家撞了车,于是彼此间也开始了冲突,这才让大宋得以喘息。
被点名的十三个女人中,又三个在官家的后宫中,又两个跑了,还有两个官家心心念念一直在派人找,宛如疯魔。
战线实在太长了,兵力不足,粮草不够,甚至连朝廷都没有多重视重视这些武将,他们只在愤怒官家被侮辱的颜面,斥责士兵和将领的无能,然后为官家的那几位宠妃大办生辰宴压惊。
她的父亲越来越久没有回家,因为他排兵布局屡出奇招,反败为胜,上面看重,于是他开始听候调令在几个边城来回奔波,积劳成疾,甚至开始咳血。再后来,她的母亲拿起了长○枪,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去说什么女人不应该上战场了。
明明是人祸,却可怕得宛如天灾。
再后来,她就被送去京城了。她的哭闹耍赖都失去了意义,她终于见到了父亲,他脸色苍白,瘦的好像要撑不住衣服,还有心思与母亲玩笑:“只可惜无缘见见林妹妹了。”母亲嗲他:“她爹都还没生呢。”
戴林小的时候,以为爹娘说的林妹妹是自己还没出生的妹妹,可是却又不知道宝姐姐是谁,他们总不能再给自己生个姐姐,后来她猜那是爹娘老家的亲戚,可是爹爹明明早早就父母双亡甚至没有任何亲戚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书里的人物,书里还大胆编排了荣宁两府。可是母亲说,这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戴林不相信那是会预言未来的神书,因为母亲按着里面的方法做出来的茄子都霉了!
她的母亲摸着她的头,目光温柔:“你要好好长大,不那么聪明也没关系,我只想要你好好长大,好好活下去。”然后打晕了她。
她醒来时,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包裹里还有父母夹带私货塞进来的《红楼梦》。
京城是缠绵的水乡,是下不完的雨。是热闹的繁华,是醉生梦死是猪猡。以前每年年时父亲带一家人回京叙职时她总是很高兴,可是现在,她开始讨厌京城了。
……
后来,父亲的死讯传来,再后来,母亲也死了,她带着三百人拖了敌军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援军,城守住了,等人去叫她时,才发现她站着死去了。连高高在上的官家都垂首看到了她,安排了她与父亲合葬,还写了碑文,甚至作了几首词以表惋惜哀痛。
这份照顾还落在了她身上,人人都在羡慕她的好运,她只是越发沉默,发狠了练武。
然后有一天夜里,她在街角被一个醉鬼挡了道。那醉鬼还穿着身讲究的白衣,样式老气,有几分道袍的味道,却又不像,但看上去仿佛久住深山的方外之人。酒气扑了她一身,熏得她皱眉。
那少年一边抬头看天,一边嚎哭:“乱的,乱的,全是乱的,这星盘根本顺不了……来不及了,要崩盘了……”不止是醉鬼,脑子还不太好。
她往左侧身,想绕过去,那醉鬼却又挡住她,她又往右走,终于确定,那醉鬼就是想找她不痛快。
他迷蒙的眼睛中似乎有一丝清醒,喃喃道:“嗯?有两颗星星不见了……咦?好像暂时稳住盘了……”
因为少年长得的确很好看,所以戴林管住了拳头,只推搡他,不耐烦道:“谁管你什么星星盘不盘的,给我让让。”
谁知道那少年又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不可以,不能不管,我早晚要理顺这星盘,不能不管,我要理她,她不能崩……再等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求求你……”
戴林想直接走开,却被少年抓着了袖子,他口中还不断哀求着:“求求你……求你……”然后“哇——”地吐了一地。
戴林终于失去了耐心想要挣脱,却发现少年居然武艺不俗,还带着内家功夫,她明显得被压制了。只是过了几招,那少年就放开了他,痴痴呆呆走开了,然后瘫在了墙角,机械地流泪,大概是想说什么,但也被酒精麻痹得失去了力气,变成了自语般的喃喃:“总有一天,我要拨乱反正,让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要拨乱反正……”
戴林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在又听到他执拗地重复着“拨乱反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