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回去睡觉当然是不可能的,阿杨深吸了一口夜里带着凉意的晚风,酒意微醺,意识清醒,正是刚好。
后面还能听见屋里师父猖獗的笑声,还有沈叔的追来的一声叮嘱:“出去玩当心点。”
阿杨高声应了一声,从侧门出去了,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连听见木门“吱呀——”的声响都能让他想起过去,本就心情激荡,此时更被填满了温情。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世界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这么想到。
侧门出去看不到多少人,悠长的街道挂着静静灯,却能听见不远处的喧嚣。
阿杨悠哉地踱步,像被浸在了名为“人间”的水中,任它把自己浸透。
前面直走左转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双龙巷,林府就在这边,阿杨记得林府侧门在的那条路,边上是白高的围墙,大约走到三分之二的地方站上去,能眺见林姑娘院子里的青竹还有隐约的灯火。
林姑娘的院子里有一汪活水,林大人那三只傻狗总喜欢在那边嬉闹。
书桌所对的窗边还有梅树,阿杨之前去给她送信,常染上半身梅香。
……
这边再走下去可以去开封府那边,不过自上元节开始前那边就早早不得闲了。
开封府要负责布置汴京城的花灯,这两年京城的花灯尤为出彩,皆托了白玉堂的刁钻的好眼光和他天生的玩兴,每每说起,他都要得意上许久。
上元节,大部分官员是放假了,但开封府和厢公事所等地方没有一个人是能得闲的,只能等日出那段时间没这么热闹了轮值歇一歇。
以前去皇宫阿杨走的是另一条路,那边能买到阿杨最近喜欢的早食。但是最近都是先去过林府才去皇宫的,要绕一段路,正好能路过开封书院。
开封书院相当于过去太学的地位了,每年收全国各地书院推荐上来的学子考核入院,地位超然。入了学,相当于一脚迈过了别人半生的科举。
看似高高在上的最高学府,其实学生也不过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每天晚上放学后争先恐后涌出去买宵夜吃的样子,哪有什么读书人的清高模样。
阿杨之前早上去宫里,半路还看见一个穿青衿的学子困得边走边睡,手上还拿着吃到一半的煎饼果子。
只是那边这个时候已经散场了,阿杨自是往热闹的地方去。
也不知道花满楼有没有等到陆小凤……
阿杨想着,往之前见到他的地方去。
花满楼已经不在那儿了。
阿杨也没有失望,坐在桥边,吹着夜风,一边荡着腿,一边看了会儿桥下的过去的花灯,目送它们飘去了远方。
阿杨知道这些灯大抵最后会被清理河道的人捞上来,但这一刻,它们所寄托着的感情让它们格外光亮。
凉气入肺,脑子渐渐清明,阿杨晃着步往街上逛,看起来比方才微醺时更有醉态。
孩子们这时候都已经回家睡下了,街上少了孩子的笑闹声,但热闹却丝毫不减。
一群姑娘说笑着从阿杨身边走过,留下一阵香风,阿杨眼睛直盯着摊上的木头拼图,在脑子里构思它的拼法,无果,便上前买了下来,打算之后回家试试。
街边叫了个跑腿把东西送回去,回身差点撞到人。
那人打扮朴素,家中大抵条件不是很好,蹲在地上捡别人不慎掉落的耳环首饰补贴家用,这在灯节只是寻常事,阿杨与他相互道歉,那人便匆匆离去。
来往男女大多打扮靓丽,许多人上元节出门不为看灯,只看行人。女子的灯簪玲珑精致,但头上戴着灯碗的男子就看起来可怜多来。
那些发髻上戴着花状灯碗的还好说,但那些戴着“火杨梅”的,有趣又可怜。“火杨梅”被戴在头上,一路冒着火,身边还围着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只能小心踱步,生怕颠到了花灯,烧了头发。
没多久,铺兵(消防员)巡逻到这儿,把火灭了,把那群年轻人一通教训。
阿杨本来还有点心动,想去骗个倒霉蛋玩一玩,这下也老老实实歇了心思。
遇到毒萝之前,远远听见她的叫唤声,声音像小孩子那样,又尖又高,大声喊着“大秃子——”
阿杨闻声看去,她还是照旧打扮,一身银饰紫衣,精致复杂,如花灯一般。
白发的男子方才不知道在做什么,姗姗来迟,他的白发松松挽在身后,身上是上元节流行的灯笼锦,他走到毒萝身边,牵着她的手,听毒萝不知道说了什么,嘴角浅笑。
毒萝四处张望,很快看到了阿杨,松开慎修的手向他跑了过来。
“阿杨——”她兴奋得跑过来,顾及阿杨“有家室”的身份,在他面前三四布的地方停下,兴致勃勃道:“我帮你把陆小鸡捡起来了!说好的,下次找楚留香出海玩要带我!”
“知道!”阿杨笑着道。
“那个那个,那个了吗?”解决完了“工作”的事情,毒萝表情一变,冲着阿杨挤眉弄眼,可爱的脸蛋硬生生挤出几分奇怪的味道来。
阿杨失笑,才落下的激动又被激了起来,咧开嘴直笑,又觉得自己这样子的表情不太雅观,握拳遮住了半张脸,冲毒萝点了点头!
“耶!!”毒萝兴奋地跳起来转圈圈大叫:“小紫!特效滴神!!”
而后慎修才姗姗来迟,看动作大概想拍一下毒萝的头,但对着扎手的头冠顿了一下,最后退而求次捏了一下毒萝的后颈,然后对阿杨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毒萝居然也稍稍安静了一下,缩了缩脖子,然后又很快兴奋了起来给阿杨看自己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