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西陵昱来夜鸢宫用膳,好几天没见,他有不少事想和阿姐抱怨。
可看到女人脸上温和的笑后全部化作动力通通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了,该学着长大,不能事事找西陵鸢拿主意。
倒是西陵鸢,她咽下嘴里东西后慢条斯理用丝绢擦嘴,像是不经意间问起,“听说你接连三日翻了常安的牌子?”
少年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她性情乖顺,话不多,安静陪在身侧,朕觉得舒坦,阿姐见过她了吧?”
乖顺?
西陵鸢笑笑点头,没多说什么。
西陵昱唇线微抿,“阿姐,你觉得朕这样算荒淫吗?若是,朕会再收敛些的。”
女人轻笑,“食色性也,我只是在考虑,你立后之事,早前母后本想给你立个太子妃,一直没有心仪人选,又觉尚早没多加上心,谁知风云难测,拖到现在,后宫一直无主也不是个办法.......你觉得呢?”
前两天后宫发生争执,位份高些的无法无天仗势欺人,位份低些的连诉苦喊冤都找不到老大,竟然跑来夜鸢宫哭。
目前后宫妃嫔皆是世家子女,最不济的父亲也是个知县,全都是趁着皇帝年少送进来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
“不是有阿姐你吗?”
“我可没闲心管你后宫的莺莺燕燕,再说,尚未成家之前勉强能插手,若成了家,要落人诟病。”
西陵昱一声叹息,“蒋家提过一嘴,有意将女儿嫁进宫来,朕觉得给个妃位就够了,皇后人选.......毕竟是夫妻,总归想寻个有感情的才好。”
这话他要对外人说被笑话都是小,估摸着,哪怕随性如洛无双,听到都会觉得荒唐的程度。
怕是只有西陵鸢能任由他继续天真下去。
“蒋家世代武将,想出个皇后无可厚非........你不愿,那就再看看。”
“嗯,对了,逍遥王过两日生辰,在宫中办个宴会热闹热闹如何?”
说是热闹,其实就想探探两王爷虚实,搭个台子罢了。
女人点头,“正有此意。”
西陵昱笑,一点也不客气,“那就劳烦皇姐操持了。”
那双桃花眼轻飘飘瞥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行啊,我索性在他二人杯中下个毒,一了百了。”
西陵昱当即搓着手兴奋起来,“皇姐大义!”
“.......去死。”
......
西陵昱前脚刚走,迟雁回就一席青衣走了进来,肩膀上站了只彩色鹦鹉。
他面冠如玉,在宫中总作纱衣飘飘的小白脸卦,在西陵鸢这个了解他的人看来,颇具违和感。
“公主,外头送了信。”他轻车熟路坐到书案前,拆开那封信,边看边转达,“上卿确实在加强军中训练,另外塞了不下十来号有勇有才的新人进去。”
西陵鸢倚在软榻上,眉心微敛。
她握了一方兵权,绝大部分兵部掌握还是在西陵昱手中,可武将人心所向仍旧是他们心中昔日的战神洛无双。
他如今入朝做了文官,再插手兵部之事,是要吃大臣弹劾的。
树大招风,洛无双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缺才干了么?咱也送两个人进去。”
她让人喊来面首其二,温迟和孟观棋。
温迟与谈婳遭遇相似,属于家道中落被西陵鸢捡回来的,中规中矩一介儒生,却有一副好口才,黑能说成白,平日风趣幽默,是插科打诨一把好手。
孟观棋身世比较不可言说,西陵鸢一度怀疑他是先朝某位世家的弃子,未经证实,只能将他当做一介身世凄苦的孤儿。
那年西陵鸢十七,在斗兽场看到了被作为‘兽’在台上鲜血淋漓拼命厮杀的孟观棋。
她大概会永远记得,那双猩红如兽一般的眼,从笼中望出来,带着决绝的坚毅和殊死一搏的勇气。
敌人是一头受了伤的大狮子,喉中发出沉重嘶哑的呜咽声。
纵是受伤的狮子,也绝非一个常人能敌。
可台上骨瘦如柴的小少年做到了。
他不知怎么做到在身上藏了把匕首,几次插进狮子要害,小小的身体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当下孟观棋十四岁,拼死拿下了那一场的胜利后,奄奄一息被人拖下去。
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正是光鲜亮丽的西陵鸢。
她蹲在身前,脸上挂着浅笑,嗓音如雪山下最清澈的冰,“刚刚在台上,你在想什么?”
少年咬牙,没有说话。
“离开这儿,跟我走,愿意吗?”
如兽一般锐利的眼安安静静直视她半晌,仍旧没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同样等了许久,西陵鸢没有催促,总算听到少年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孟观棋。”
“观棋不语真君子,好名字。”
“爷爷取的。”
“那你爷爷呢?还有其他家人吗?”
少年低下头,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人问他这件事,唇角被自己咬出血来,“死了。”
西陵鸢伸出手,替他拂去额前不知狮子还是他自己的血,语调微沉,“辛苦了。”
——一个人努力的活着,辛苦了。
在任人羞辱的时候他没掉一滴泪,在台上被人当取乐的牲畜时他也不曾委屈,因为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是自己要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他才十四岁,苟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