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悲田养病使上任了,这次,不只是荐福寺,大慈恩寺的养病使都换成了内侍杨思勖的人。那姓杨的狗东西新官上任,一来就克扣病坊老人们的口粮……”
李白蹙眉,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先前高力士主管着养病坊,即便偶有不察被底下的人贪了钱财,整体上却是对百姓有好处的,长安城的孤老幼弱确实得到了一定照料。
让杨思勖接手……他能不把人杀光就不错了。
果然,不出半月,杨思勖借着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寺院,将原本该用于悲田养病坊的香火钱统统拢为己用。随后,便有京郊的名园、良田被吞并。
李白今日上值,还听王昌龄愤然道:“杨思勖在京城的庄院极为奢华。当真是不将我等放在眼中,真该参他一本!”
李白垂眸:“是啊,他是该参一本,可宦官敢明里暗里挑衅三省六部,难道背后就没有人授意吗?”
陛下显然还在为采择宫女之事为难他们。
王昌龄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见左右无人,摇头叹道:“宦官有今日这局面,其实,也少不得有几位前任相公的放任。”
有些事,他们想睁只眼闭只眼,相安无事天下太平,无形中却任由宦官们形成了“虫洞”。
过去看或许只是小缝隙,不碍事;
到了未来某一日,变成了良田之下被蛀空的蚁穴,可就为时晚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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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家中,李白便冥思苦想,想要写一份讽谏奏疏。
他不打算针对某一个宦官为攻击对象,毕竟,张相公说过,河北道水患未消,不要为百姓添烦扰。
于是他决定再骂一顿陛下。
要知道,大唐的谏官较之前朝,职权可是大大提升了。
他们不仅可以随宰相入廷朝议,听到不对劲的地方面呈君主、直言得失;
还可以选择顾及君主颜面的方式,秘密奏疏向君主进谏。
在太宗朝,左右谏议大夫和左右散骑常侍一张口进谏,便已经足够让人头疼,等女帝增设“补阙拾遗”之后,帝王的身边就更像是围着一群“喷子”。
加上给事中、起居郎这些近侍也时不时会开口提醒,大唐的帝王想过享乐日子可不容易。
即便如此形势下,李隆基都还是有本事利用宦官内侍,把局面逐步扭转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李白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一声。
在历代君主与朝臣的博弈之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他这时虽不能确定,站在张九龄这一头便能实现想要走的路,但两相对比,陛下的所作所为,实在更难托付。
李白想到这里,已然定了主意。
身为补阙,本就该在君主有过缺之事时,指出加以补正。
他见七娘吃饱肚子后,在旁边对着那本《兵阵诡道》写写画画,入迷的不行,索性自己走到书案边,研墨执笔,给陛下写了一份秘密奏疏进谏: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谏刺王阙,以正得失也。”
奏疏后头,还附有一首情绪高涨后一气呵成的诗文: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④
这是一首讽刺意味很重的诗文。
李白很聪明,只着重刻画了宦官们在长安城大车疾驰,得宠多金,宅邸奢华的滋润日子,他们为了讨好王公,聚众斗鸡的嚣张气焰。
诗文戛然而止在尧跖。
他希望能给陛下,给朝廷带来一些思考。
李白仔细检查过一遍之后,便将墨迹未干的奏疏晾在书案上,叮嘱七娘先不要动,便到院中放松放松,散步消食去了。
七娘十分认真地看完了一场书中描述的战役,酣畅淋漓。她抬头去寻李白,正瞧见书案上那首刚写好的新诗,连忙蹦到跟前去读。
唐人爱诗,七娘身处其中,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可她虽爱读诗,却从来没有过想要自己写诗文的表达欲。
李白曾经说,她这是还没积累到位,等灵感来了,自然出口成章,停也停不下来。
七娘起初还不信这话。
可今日读过这首诗,想到悲田养病坊那群老人被使者骂的场面,她忽然也有了作诗的想法。
小女郎爬上座椅,取了张新纸铺展之后,握着笔歪歪扭扭写起自己的小诗。须臾,一首七言绝句便跃然于纸上。
等李白回来时,七娘早已转移注意力,跑去翻阅画册了。
因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张写有歪歪扭扭小字的纸,被夹在李白的奏疏内,一道呈给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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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高力士将李白连夜写好的奏疏呈上来,脸色有几分古怪。李隆基抬起眼皮瞧见了,哼笑一声问:“他又写了些什么?还是为了九龄他们当个马前卒,想从宦官手中夺权的?”
高力士勉强扯出个僵半边的笑脸:“李补阙的诗文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已故张相公的势已经歇了,再想以此压着圣人走,怕是行不通。”
“那你面色这般难看?”李隆基笑了笑,“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帝王似乎对自己十分有信心,随手摊开李白的奏疏,而后逐渐表情凝重地逐字逐句看完,闭了闭目,将奏疏扬手丢在了书案上。
“是个可用之才,只可惜,站错了队伍。”李隆基冷声道,“他私下呈来此物,便该清楚朕不会叫它传颂出去,也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