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商议治愈疟疾之事。另外,将广州城内的医学博士也请过来吧。”
贞观三年,太宗在各州道设置医学后,便一直延续至今。广州是都督府所在,按照规制设有医学博士一人,助教一人④。人手少得可怜,张九龄便只能掰着指头把各地的医师聚来出主意。
调他州医师来广州,也不是件小事。
须知在大唐,十万户的上州,才能被朝廷设置医师二十人,十万户以下则只有十二人⑤。这些人供职朝廷,主要给各州府衙的属官们看病出诊,而百姓大多只能指望游医、土医之流。
张九龄从每州抽调一人出来,已经是增添了各州府衙的负担。
七娘偷偷在大堂外瞧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天下医者精粹尽归长安,如岭南这样的偏远之地,仅靠自身,真能寻来一线生机吗?
七娘不是个被动等待的性子,扭头跑开,从虚空中召出了那块光屏。
她要用剩余的最后一点八卦值,换取治疗疟疾的方子。
*
广州的秋日依旧炎热,雨又密,滴滴答答落个没停,整座城便像泡在池子里揉皱成团。
一群老医师聚在屋里,和着雨声争论个喋喋不休。
张九龄立在外头,没进去打扰,忽然开口问身边长史:“廉州的状况如何了?”
长史垂着头:“按您与七娘子吩咐的,合浦县已经围了城,撒药杀虫,不准进出。目前医师们商讨出的药方药材也配了下去,只是,效果不明显,合浦县的死者仍在不断增加。”
唯一能叫他们庆幸的,便是这种病轻易不会传染,能确认的唯有蚊虫叮咬这一种途径。
张九龄叹气,挥退了随行的人,想在廊下独处一会儿。
雨从屋檐落下,仿佛老天爷在为生民之苦而恸哭。
张九龄摊开掌心去触碰,面前忽然递上来一只小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他。
七娘没撑伞,就这么满头雨珠子毛茸茸地跑过来,笑道:“张阿翁,我们有办法啦!”
张九龄连忙将人从雨里拉进廊檐下,一面责备,一面用官袍给她擦去头顶上的水珠。“天大的事儿也该撑把伞过来!时疫正盛的关口,染上风寒可不是小事。”
七娘不好意思地笑笑,见殿内一群小老头连几位年轻郎君都在,便拽着张九龄的袖子:“张阿翁,我们进去说!”
张九龄由她扯着,忽然意识到,七娘说有办法了,指的就是疟疾之事。
屋中窗扇大开,二十余人围坐成圈,齐刷刷看向七娘。
七娘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卖弄刚学来的东西,也不怯场,目光沉静讲到:“不知诸位阿翁和郎君可了解《神农本草经》中提到的常山?”
一年轻医师本就不想跟个小娘子耽搁时间,遂道:“常山小毒,服用、涂抹者过半数都会呕吐,乃是下品药材,不堪为用!”
七娘冷冷呛他:“是药是毒,端看怎么用。没有下品草药,只有下品人。”
“你!”
“宁医师莫生气,容老朽说两句。”德高望重的医学博士似乎想从中缓和,笑笑道,“常山也不是不能用,常山抗疟,最早在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便有记载,《肘后备急方》治疗寒热疟的39方里,也有14方用到了此药。对于控住民间大规模疟疾爆发,它是一道重要的防线。”
“但是,却绝不是首选。”
七娘揣着一肚子新学问,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必须利用好这些医师的脑袋与经验,通力协作。
于是故意道:“有药却不用,尔等须给都督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起来像是搅屎棍发言。
张九龄不知七娘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索性坐在一边,继续观望。
那位医学博士也不恼,而是就事论事讲解:“张都督有所不知,这常山用药限制许多,久病者不能用,老人不能用,幼童也不能用,这些《雷公炮炙论》里都有记载,并非老朽一家之言。而且,常山对中枢有伤,伤及多少尚不明确,实在不宜使用。”
七娘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
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出身官学,走的是为宫中和士族医治疾病的路子,经年累月摸索下来,自然开方子比较慎重,轻易不会用猛药。
这是为官的通病,只守中庸之道。
但他们如今肩负的,是廉州合浦县几千条性命,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命,而是药材有副作用。
用出去,难免坏了名声。
七娘忍着怒气,拍桌站起身。
这些自筑高墙、不肯俯下身与民平视的医师便只能仰头看着她。
小女郎背过身,面向张九龄道:“阿翁,小孩、老人、久病者暂且不论,其余重症之人可以先将常山火炒或酒浸之后,与川芎、荜茇、胆矾、细辛、青矾、砂仁、滑石、五倍子共用。方子我待会写给罗泽,它能减轻恶心呕吐感,最大限度抗疟。”
屋内炸了锅,开始讨论起七娘方才念到的几味药材。
张九龄眼中有一瞬间的诧异,却也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漏了马脚,于是笑呵呵点点头,一副十足信任的样子。
最开始瞧不上七娘的宁医师便忍不住问:“你小小年纪,如何知道这些?”
七娘瞄他一眼:“你姓宁?”
“正是宁氏旁支子弟。”
“哦。那你应该认得宁斐那个毒郎君吧?”七娘扯开个高深莫测的笑脸道,“今日就是宁十四来了,都得在医毒一道叫我声姑奶奶。”
宁斐用毒出神入化,在这岭南氏族里果然有镇场子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