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藤蔓被称之为刺藤,在野外并不罕见。
虽然已经难以考据到,它究竟由哪种黄金时代的植物畸变而来,但佣兵很清楚有关它的一切特性。
刺藤从一颗小小的芽孢长为成年体,仅需几秒到十几分钟不等,看着非常唬人。
但同样的,再过上几分钟,它就会迅速枯萎凋零。
它们浸水则生,但芽孢所处环境温度超过30℃就会死亡,这使得它们即便顺着鼻腔进入人体,也不至于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刺藤幼年态的潜伏期很短暂,土壤不是生长刚需——可如果萌发之处没有土壤,它会死得更快,尖刺中所包含的麻痹性神经毒素也会相应减弱许多。
生命的长度在这种藤蔓身上被极大压缩,它们喜欢在城市遗迹中繁衍,靠尖刺破裂传播数以万计的种子。
当雨季来临,风从野外吹向乐园,偶尔会带来它的芽孢。
眼前这株突然暴起的成年体,或许借助了啮齿类怪物尸体下方的空隙偷偷生长。
佣兵知道刺藤的弱点同样在尖刺——刺,那是它的进攻武器,也是它的生|殖|器官,很脆弱,只要折断得够多,就会蜷缩着逃走。
佣兵旋身躲避间,自小臂缚袋中拔出尖刀,他的反应太快,甚至带出残影,刀锋削破雨珠,切割下一溜刺尖,藤蔓当即潮水般褪去,许多半透明粘液被从伤处拉长,在空中牵出细丝,又承接雨珠,如同蛛网。
不知为何,今日砍刺的动作稍有一点点迟缓,否则他应当切断更多尖刺。
除此之外,佣兵还敏锐地注意到,视线之中微微出现重影——他视力极佳,这种情形此前从未出现过。
他眯起眼,刚想仔细再看,就被身后传来的呼唤打断。
“时岑!”一个嘹亮的女性声音响起,“来这边,帮忙搬运物资。”
视线中重影消失,动作中微妙的迟缓感也弥散掉了。
时岑擦拭掉刀上粘液,又脱掉外套搭在车前盖,朝声音来源走去。
他身形修长挺拔,衬衣掩映着肌肉线条,又被胸带勾勒得格外流畅紧实。这是一副无可挑剔的完美身材。
他边走,边将湿透的额发撩到脑后:“所有人都聚齐了吗?”
立刻有一名年轻男性遥遥应声:“队长,就差你了!”
时岑加快了脚步。
1161号佣兵队此刻正位于C-22号城市遗迹,雨断断续续地下,雨水打湿建筑遗骸的轮廓,残垣缝隙中生长出叶尖锋利的变异蕨类。
时岑路过时瞥了一眼,发现那上头沾着鲜血。
他自艾万琳手中接过沉重的物品箱,问:“谁受伤了?”
“我,”艾万琳伸出一根食指,在时岑面前晃了晃,展示斜切的伤口,“看得出它很努力在异变了,但杀伤力实在有限。”
艾万琳身材高挑,眼眸深邃,是整个1161号佣兵团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也曾是时岑刚入佣兵团那会儿,带领他的前辈。
当初时岑这个罕见的A级没能带给1161佣兵队多大震撼,正是因为艾万琳比他还要难得——她是个F级基因链持有者,却一直活到如今,即将年过三十。
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她是最脆弱的F级。
再活两年,她就能创造乐园F级的寿命新高度。
“但它还是刺伤了您。”时岑笑了笑,躲过艾万琳的一巴掌,往车后厢走去。
雨渐渐大起来,建筑物破碎的门窗变得灰蒙遥远。
视线所及处雾气迷蒙,水珠悬浮在低空,时岑借衣袖擦净眼睫,不过抬眼回头的瞬间,就听身后有人爆发出惊呼。
——艾万琳正在融化。
准确来说,她是在一寸寸崩坏,身体维系着走下废墟的姿势,但原本合身的衣物已经开始变得内陷,显现出宽大,袖口处掉落小块破碎血肉。
她抬眼,在看见时岑后咧嘴,露出了最后一个笑。
“真遗憾,”她说,“没能活到乐园给我颁奖的那一天。”
最后一个音说完的同时,她的舌头也脱落下来,翻滚到地上。
有队员低低抽噎起来。
但艾万琳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耳道与眼角都在出血,很快由渗透变为涌流,又汇入坑洼,不过几十秒的功夫,就融化成一摊红色液体,惟有衣物尚且包裹着骨骼。
雨水与血污混合在一起,流风不止,吹来难以忍受的浓腥,时岑却好似一点也嗅不到,他放下物品箱,走过去,沉默地垂首。
其他人也汇聚到时岑身后,没有人说话,最年轻的队员终于努力止住哽咽,灰暗的城市废墟见证一场葬礼。
天地间惟有落雨与沉默,蕨类与苔藓植物的异变就在无声中加速。
时岑寻找了一会儿,为她摘来一朵不知名的未异变白花。
血液浓稠,在被雨水稀释之前,它们就先在艾万琳的深灰色佣兵服上爬满暗痕,时岑弯腰抱起它时,其中包裹着的逝者骸骨轻轻碰撞。
1161号佣兵团听见喇叭声,他们无法继续留于此处。
该回城了。
上车后也没有人主动开口,直至大家发现车身深陷泥泞——轮胎中沤满了泥,时岑组织人下去处理,在将最后一块湿土用水枪冲刷掉后,有个男生说:“艾万琳老师最讨厌干这种脏活。”
时岑没有应声,他起身间将视线瞥向远方,山脉在雨中遥遥蜿蜒匍匐,风中传来森林落木腐烂的气息。
视线中又隐隐出现云层重影。
时岑摇摇头,疑心自己刚才洗轮胎时蹲得太久——虽然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