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成为鲁国国君的座上宾,招徒授课,颇有名气。”沈尹戌又道:“他的另一名学生,听了他的话,马上就活学活用去了。”
“哦?是干了什么好事?”
“他的学生子路,有次行走在岸边,遇到溺水者,马上跳下河救人。被救之人感激其恩情,把耕田用的牛拿来酬谢他,他欣然收下。”
“这么说,他的师傅一定称赞了他,对吗?”
“不错。他的老师说,‘好啊,以后有人落水不用担心无人施救了。’”。沈尹戌说道。
“这位老师独具慧眼,能从细微处见真章,真是令人钦佩。”沈诸梁一脸向往。
“许多事情隐藏的道理,当时不以为然,事后细审,方知细微见成败。”
“烦请爹爹详说。”
“公元前607年,郑国公子归生出兵攻打宋国。宋国派华元为主帅,统率宋军前往迎战,羊斟担任御手。两军交战前一天,为了鼓舞士气,华元吩咐杀羊犒劳将士。不知怎么的,华元故意冷落羊斟,其他人都喝到了羊羹,独独不给羊斟喝。大庭广众之下,羊斟失了面子,怀恨在心。”
“第二天,两军交锋,很快宋国就占据上风,郑国明显不敌。就在此时,羊斟对华元说:‘昨天宴享的事由你掌控,今天驾车的事该由我掌握了。’说完,他驾起战车,直奔郑军营帐。此举致使华元被郑军活捉,郑国反败为胜。”
“这个典故,孩儿似乎听师傅说过。”沈诸梁从小饱读诗书,多赖父亲对他学业的重视,还请了闻名楚国的博学名士为他教授学业。“后世还为此定了个词‘羊斟惭羹’,批评此人以其私憾,败国殄民,实乃罪人。”
“这些年的书没白读。”沈尹戌很满意,拍拍儿子的肩膀。“羊斟其人不用说,以私害公,器量狭小,目光如豆,当斩首示众,名正刑典。身为元帅的华元,难道不该反躬自省?”
“责无旁贷。”沈诸梁点头称是。
“弩能射箭,全靠弩牙,弩牙相差一颗米粒的长度,箭就无法发射出去。战争如同一个大的弩牙,差之毫厘,就无法形成合力,克敌制胜。”
“主帅犒军,意在鼓舞士气,本该面面俱到,雨露均沾。华元却把此事当儿戏,羞辱御者取乐,岂非有失元帅威仪?难道他不曾想过,这样会离散人心,破坏军队的团结?这么一看,华元简直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
“上了战场,瞬息万变,不能事事顾全。至少所有能掌握的,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说到这,沈尹戌苦笑。“华元好心犒劳将士,本为激励军士同心协力破敌,却一边做着招惹仇恨的事,岂不是给己方拆台泄气?所以,凡作战一定要熟知全面,做好万全准备,知己知彼,谨慎谦虚。”
“这位元帅,骄傲自大,无法预见自己行事随意可能造成的恶果。即使到了战场,察觉到御手的行为,已经无法阻止。”沈诸梁评价道。
“从他一心作弄御者,便知他的刚愎自以为是,哪里会去预见?”沈尹戌说道:“知始、知终、知中,如果不知始,至少能知终还能挽救,到了知中,则是时灵时不灵,毕竟,事情的发展许多时候是不由人的。”
“故智士贤者千方百计、用尽心力探求存亡治乱的根源,集大功大德大治于一身的周公,吐哺握发,勤劳国政,犹不能避“管蔡之乱”。”沈尹戌感慨万千,“何况我等凡夫俗子,肉眼凡胎,智力手段平平者。”
“话虽如此,绝不可妄自菲薄。”沈诸梁笑着说道:“但有心,有一分就使一分力,总比闭目塞听,画地自限强上百倍。”
“说得好!”沈尹戌看向儿子,眼里满是欣赏。“人有三六九等,智有贤愚,虽然如此,智者一旦固执己见自命不凡,可能造成的危害比愚者不作为更可怕。”
“并非才高者才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似乎是人之通病,也不知有何妙方可医治好?”说着,沈诸梁低头陷入沉思。
“灵丹妙药恐怕难寻,我的手上倒是有几副药引。”沈尹戌故意只说一半。
“有总是好的,请爹不吝教诲。”沈诸梁一脸好奇。
“某甲与某乙为邻,甲的院子种着一棵梧桐树,已然干枯,似有重病,难以回天。一日,两人相遇,乙对甲说,梧桐枯树,既已无用,不如伐之。甲点点头。梧桐树被伐后,乙求为柴烧。甲十分不悦,感叹道:‘邻人用心险恶,岂可与之为邻?’”
说完,沈尹戌看向儿子,期待他的看法。
沈诸梁迎视父亲,缓缓说道:“梧桐树本已枯萎凋零,无论被伐弃之,或是当作柴烧,都不能改变它已无用的事实。如果他欣欣向荣,乙就算提议将它砍伐,甲也不会同意。之所以被伐,话由乙之口说出,其实是说中了甲的心意。”
“从头到尾,决定砍伐与否的都是甲,乙不过是提建议者。可是为什么甲却一心一意认定乙不怀好意?”沈尹戌说道:“因为甲的心被偏见壅塞蒙蔽。”
“砍伐下来的梧桐枝叶唯一的用处便是当柴烧,乙不过是寻常人的思路罢了。是甲硬要以‘利’为出发点揣测对方的用心,认为对方是有预谋有企图的。”
“或许乙提议的时候纯粹是因为这棵树碍事,替甲出主意。待到被砍倒,他忽然意识到可以废物利用,所以才顺口提了请求。”沈诸梁说道:“甲如果怀疑,大可不给乙,留给自家当柴烧,乙也无话可说。”
“甲对乙已经有成见在先,料想今后都不与乙往来了。”沈尹戌摇头。
“由此可见,偏见一旦生成,便会萌牙生根,一时半会难以改变。”沈诸梁点头。
“要说被蒙蔽,更有甚者,已经走火入魔。”沈尹戌细细回想,“有位齐国人,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