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流井的龙正德堂
正是深秋时分,天气已转凉。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几片叶子兜兜转转摔在硬土上,哀鸣阵阵。
雅淑和桃红两人正在院子逗着孩子,她们一人抱一个。
龙大爷匆匆从外院走进来,面色惨白。“啪”的一声,他摔在高高的门坎上。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那奈年事已高,一摔就成了骨折。
雅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起公公。
公公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啸天,啸天出事了。”他强忍那撕裂的痛,告诉了儿媳妇消息。
老人想伸手接过孩子,他担心平时柔弱的儿媳妇晕倒。
“啸天出事了?他断了手还是缺了腿,我去把他带回来。我去带他回家。”雅淑镇定地问公公。
“他回不来了。他死了,死了。”老人再也忍不住,崩溃的悲伤一涌而出,号啕大哭。
“不,他答应我的,他会回来。他要回来给孩子起名,他要回来看着孩子长大。”雅淑坐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只喃喃地重复:“他答应我的,他要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两个刚满月的孩子也受感染似地哇哇地大哭。老人更是哭得呼天抢地:“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白发人送黑发人,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没有丈夫。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
雅淑听到公公的控诉,也是号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龙正德堂完全笼罩在悲苦和绝望中,若这时王昌海再带领手下杀进来,那真是没了天理。
杜鹏云和刘大勇也知道龙啸天被害的消息。
“龙老弟,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引见你见王昌海那狗贼,也不会枉送你性命。”刘大勇深深地自责道。
“刘老弟,不要自责。现在大敌当前,我们一定要沉住气,再急也不能乱了阵脚。”杜鹏云早已泣不成声,仍冷静地说。
“老子不杀了王昌海,誓不为人。”刘大勇骑上马就往外面冲。
“刘老弟,那王昌海阴险狠毒,诡计多端,你一定要打听清楚,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杜鹏云不放心,追出门外说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清兵的巡防团,刘老弟多保重。”
“王昌海逃到哪儿去了?”刘大勇问。
“我们看到王昌海的弟兄朝叙府方向逃去,肯定是回他的老巢。”一个弟兄说。
“追!马上追。”刘大勇带领一群弟兄往叙府方向赶。
龙正德堂的大院里。
深夜时分。
这又是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月黑风高,正是坏人出没的时候。
龙正德堂今夜无眠。
龙老爷的脚一绊,骨折了。医生已来打了膏药,他悲凉,哀苦,还另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心神不定。他总觉事情还没到头,还要发生更坏的事情。
他叫来了儿媳妇。雅淑脸色惨白,就像一片飘落的树叶,随时会被风吹走。
“爹,您找我有事?”雅淑望着公公。
“媳妇啊,我们龙家对不起你,龙啸天他对不起你啊,他怎能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他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就走了,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你就原谅他,让他路上走得安心些。”老人恳求儿媳妇。
“爹,啸天他没事,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他就一定会回来的。”雅淑倔强地说。
“媳妇啊,你还是不愿相信。好吧,你就带着希望过吧。”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爷,不好了。”这时灶房伙计贾福突然闯进来。
“少爷回来了吗?”雅淑两眼放光,急切地问道。
“有匪徒杀进来。快,快逃。”贾福说完,想背起老爷就往外逃。
“快,快,快打开保险柜。”龙老爷踮起一只脚,飞快地打开墙后隐蔽的保险柜,拿出一个楠木盒子就放在雅淑手上。
“媳妇,这是我龙家的房产、地契和盐井,为了革命,啸天已经卖去大半,剩下的还够糊口,现在我全交给你。盐是我们龙家的根,龙家的血,龙家的后代必须从事与盐有关的职业。快!你们从往后山去避避。”龙老爷把雅淑往外推。
“爹爹,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啸天回来。”雅淑呜咽着,泪光闪闪。
“雅淑,别哭,看着我。”龙老爷一改温和的声调,变得冷峻起来。
雅淑抬起头,脸色苍白,显得惶恐不安地盯着公公。
“雅淑,龙啸天已经死了。若我再遭遇不测,你就是我龙家的当家人,是孩子们的天。你时刻谨记,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那是他接纳现实的一切厄运,然后含着眼泪向前奔跑。”龙老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去吧。为了孩子好好活着。”
“不,爹爹,要走我们一起走。让贾福背着您一起逃。”雅淑虽眼里含着泪水,但冷静地说。
龙老爷转过头看了看贾福,一脸忠厚老实样,动作机灵敏捷。他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你是灶房伙计贾福吧,我看你很是机灵。我把少奶奶和少爷交给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龙正德堂的灶房主管。”
那贾福临阵受命,更是积极,拽起雅淑就去后院抱孩子。
“快点,往里面去找。”王昌海带着人已经冲进内院。幸好龙家大院像迷宫一样的布局,他们一下还没冲进来。
雅淑和桃红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匆匆往后门逃去,贾福带着两三个伙计押后。孩子们正在熟睡中,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