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叶飞柏啊?他当然是……”
韶晚樱说到一半,渐渐顿住,不大确定地问道:“怎么,你和叶飞柏有过节?”
简风迟挑眉,面不改色地学着她的句式反问:“怎么,随便问问都不行?”
韶晚樱勾了个笑,如果不是因为了解,恐怕她真能被他糊弄过去。
简风迟那人,虽然惯是个混不吝的,但向来将分寸掌握得很好,即便是闲聊也向来点到为止,像今天这样,不动声色却一句一句往别人身上引的情况可谓是少之又少。
“行啊,没说不行,”韶晚樱歪了下头,四两拨千斤,“叶飞柏是个挺好的老板,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挺喜欢他的。”
虽然她经常开玩笑说叶飞柏是“万恶的资本家”,也经常为了做方案熬大夜、连轴转,但该说不说,在奖金和福利这些方面,听白传媒在业内可以说是非常有竞争力的。
简风迟轻哼一声,像是对她的答案不甚满意,却又别扭地不愿意继续追问。
“你呢?这几年怎么样?”韶晚樱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又是留学又是开公司,好厉害啊。”
看见他现在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在自己更加擅长的领域里如同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或许也侧面证明了她当年的决定也完全不是大错特错。
最起码韶晚樱自己是这么想的。
“不怎么样。”
却没想到听见了简风迟这样的回答。
见韶晚樱怔愣了下,眼里透出了几分没来得及妥帖藏好的诧异,简风迟的指尖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仿佛某种倒计时。
“你不会以为,你一走了之之后,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和简弘升玩那套父慈子孝的过家家游戏了吧?”
在这场对话开始之前,韶晚樱想象过很多种可能出现的场面或是可能被提起的旧账,可其中没有任何一种情况里会出现简弘升的名字。
一时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很意外我会知道这些吗?”简风迟挑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低嗤一声,“就像他了解我会为了……在乎的人做出妥协,我对他拿捏家里人的那几套法子也熟悉得很。”
一直以来,简弘升无非就是靠掌控家中经济来控制妻子和子女,程馨一方面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生存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不希望自己的一双子女失去原本优渥的生活资源。
因此,直到简风迟拥有了自己的事业、简乐桐的设计工作室也走上了正轨,程馨才在子女的支持下终于下定决心和简弘升彻底分开。
“当初,你但凡再多信任我一点点,或许事情都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简风迟自嘲笑笑:“或许是我当时确实不够可靠吧。”
毕竟不可否认,他从小到大拥有的生活以及教育资源的确都是靠着简弘升和他掌控下的正弘地产。
韶晚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并不是那样的。
或者说,并不只是那样的。
韶归成打着她和简风迟的名号接近正弘地产、温晓燕带着孩子来学校闹得那一出,以及后来那两个人拿她做筏子试图从简风迟身上牟利甚至妄图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些或许在其他同龄人身上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情在她身上接二连三的发生,让她的神经摇摇欲坠。
简弘升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出过分恶毒的词语,可她就是从那些话里听出了简弘升对韶归成,以及对她的不屑。
是的,不屑。
那笔对她而言几乎是天文数字的巨款,在简弘升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筹码,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用这笔巨款来交换韶晚樱的归顺,进而逼迫自己的儿子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度过一生。
或许在当时的简弘升眼里,她也根本不是“儿子的女朋友”,而只是一个有希望能够帮助他让儿子听话的称手工具而已。
于是她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在产生这样的认知时终于彻底破裂。
这才逃也似的离开了燕城。
“和他摊牌确实费了一些时间,毕竟我们母子三人在他的庇护下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能顺利同他割席,”简风迟耸了下肩,半叹息半调侃地瞧着她,“我本来想,等我把家里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就去鹿港和你解释清楚,谁能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行动了。”
说到这里,简风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也是,你一直是个认准了某件事就会立刻着手去做的人。”
韶晚樱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听简风迟用一种像是在讲述别人故事的语气将她离开后这几年他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在她面前铺开。
听他说当年看见汇款账户时以为她人在海外于是选择出国深造,却在辗转找到汇款人后得知对方只是受人所托。
听他说他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修完了三年课程,睡在实验室里的时间比睡在公寓里多得多。
听他说创业初期组建海外实验室时,曾受到过海外投资人带有种族歧视意味的嘲讽侮辱,却又在想到实验室中因为资金短缺而不得不暂时停摆的研究课题时忍了下来。
许多事情,简风迟说得简略,可韶晚樱却还是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以及眼中短暂流露出的情绪脑补出当时的画面。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简风迟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拥有这么多无望的黑夜。
“可我说我‘过得不好’不是因为走过弯路吃过苦……”
简风迟撩起眼尾,神色不似作伪。
他的眼神专注又坦荡,还隐隐透着一丝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