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在顾纯昏迷之前总共做了两件事情。
首先,它快速在顾纯这个人类的身体里检查了机械心脏、血管、肝脏、肾脏的运行情况,确保它们都保持在一个正常运行的状态;其次,它找到了顾纯身体上受到电击后影响最小的地方,然后把自己的意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切断了和顾纯身体的联系,毫不犹豫地躲了进去。
电击后会让改造人的身体产生高温和磁场,让原始代码造成一定的紊乱。顾纯有过当老鼠时期触电的经验,提前规避了电力增幅对数据造成的损坏,不过因为禁锢器束缚的缘故,它无法完全躲开,在电压峰值来临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磁场搅乱了代码的排列,是它陷入昏迷,垂下了人类的头颅。
宕机之前,代码想,还好只是高压的电击,对它够不了死亡的威胁,这可比某个秩序官手上神神叨叨的力量差远了。
之后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它感觉到周边有水声和嘈杂的人声,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紧跟着,他看到一桶水自头顶上突然泼下,将自己的身体浇得湿漉漉的,那原本处于高温的机械器官发出“嘶嘶”的蒸发的声音,氤氲成一片蒸腾的水汽。
“狱长,他醒了。”他还听到旁边有人说。
他一愣,抬头看到一双阴郁的眼,但没等他反应过来时,有人已经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将他重新换上新的囚衣,一路架着穿过监狱的甬道,直至抵达尽头的一间阴暗的房间,才将他拷在里头的一间座椅上。
做完这些,狱警们自房间退了出去。顾纯独自一阵愣忡,隔了一会儿,他才缓过视线,注意到了房间里的铁窗和监控。
“嘶啦。”很快,铁窗前的围挡被人拉起,从窗外投入一道明亮的光线,照进黑暗里。
光线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背着光走过来,模样有些熟悉。
顾纯又是一阵愣忡。
那身影穿着的是白色的衣服,染着光像渡了层金似的,隔着铁窗上的围栏,那人拉了张座椅坐下,露出一张冷漠的脸和上半身的Order标志,气质沉稳高贵,连周边的尘埃都在为他避让。
“是你啊……”等到那人坐定,顾纯也终于认出来对方的身份,露出恍惚的神情,又缓缓地咧嘴笑了一下。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像以前那样掷地有声,景麓州听出来了,也看到了顾纯现在的模样。
现在的顾纯穿着囚服,带着禁锢锁,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的脸色过分的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低垂着,黑色的睫毛反倒成为他身上最浓烈的颜色。
“你没想到是我?”他皱了下眉,冷着语气道。
“是啊,我认识的人又不多,在地底城的时候,除了阿强,也就只有你愿意接触我了。”景麓州大多数的情况都很冷绝,顾纯却笑了笑,又回道,“毕竟你是我的金主大人嘛。”
成为顾纯的金主是地底城的查古斯一手造成的
,并非秩序官原本的意图。景麓州的面色更冷了,半响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不说话,以前一向很活跃的顾纯竟也不说话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良久,景麓州才重新开始问话。
“为什么要偷走Sariel?”
他审问道。
“Sariel?那是什么?我没偷啊!”
顾纯回道。
“在Sariel失踪之前,只有你出现了。”景麓州的脸色冷了下来,道,“顾纯,你不承认,是要我把你偷窃的方法复述一遍吗?”
这下已经认定了少年的罪名,顾纯皱了下眉,很干脆地闭嘴了,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审问室里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景麓州坐在原位,看着顾纯湿哒哒的颅顶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顾纯的答案。
“Sariel现在在哪里?”他只能又问道。
顾纯还是不回答,他垂头坐在椅子上,忽然微微动了下,却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头偏了个方向。
“我已经搜查了飞云海海盗的飞船,那上面没有Sariel的踪迹,你把它藏在哪里了?是留在地底城,还是丢弃在外云海里?”景麓州还在盯着他,难得说了很多话,“顾纯,Sariel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偷走它,对你来说也绝对没有什么好处。”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冷面无情的秩序官在追查Sariel,顾纯当然也知道,但他梗了梗脖子,就是不开口。连外头的光线照进阴暗里,也让他的模样透露出三分的幼稚、和七分的执拗。
“顾纯,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景麓州终于看出来了,心里也升起一阵失望。
“你现在都做了些什么?”他又继续道,“我看了你的报告,除了偷窃Sariel、抢劫海盗船以外,你还盗用无辜学生的身份信息、恶意入侵网络……社会有秩序和法则,我让你从地底城活着出来,并不是让你像现在这样挥霍生存的权利的。”
是的呢,秩序官没有剥夺他存在的意义。顾纯忽然抬起头,回嘴道:“秩序官大人,我和你不同,你穿的衣服都比我干净,我是从地底城的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没有父母、找不到主人,不懂什么是社会,也不懂什么是秩序,只有阿强教我怎么做人,但是他死了,你还指望着我学到其他什么东西吗?”
阿强无法承受强大的力量而超载,利用Sariel摧毁城市,是景麓州亲手终结他的罪行。秩序官皱眉,第一次看到顾纯的眼睛里出现了怨恨的神色。
他已经不是初遇的时候那张没有沾染色彩的白纸了,甚至在这次审问的时候,他还开始学会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