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没回过一次家,有的连孩子出生都没空亲自赶回去看一眼,有的人父母重病也没法返乡探望,凭什么?我这个无亲无故的家伙活了下来?那么多人在一瞬间没了儿子,父亲,丈夫或是男友,如今的世道,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了。
“这位,叫陶少文,苗族,云南马关人,79年的木桑战斗中炸毁敌人两个地堡,八个机枪阵地,为掩护战友牺牲,上级给他追授一等功,但他的尸体至今未被找到…”这是黄镇武师长曾经在此的讲述,他的身后满是黑白色的笑脸。
“这位,是我以前的警卫排长,在老山战役时独自一人坚守西罗楼无名高地整整二十四小时,击毙敌人八十二名,身中九弹牺牲,年仅二十八岁,他叫和自兴。”
我不明白,照片里的他们洋溢着阳光而刚毅的笑容,可他们的经历却让人胆战心惊,而我军容整齐的战友,如今又在何方?
为什么?
“你怎么了,孩子?”一声犹如遥远的时代所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回响,那声音低沉,亲切有力,包含着关切与沉着。
我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孩子?”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缓缓抬起头,望见穿着一套老式空军少校礼服的父亲正向我走来,擦得锃亮的皮鞋一阵喀喀作响,他的胸前戴着几枚闪耀璀璨的军功章,三枚二等功,一枚一等功,还有优秀党员徽章,还有一个在他失踪后国家为他追授的人民功臣与特等作战英雄徽章。
“…爸?”我用充满疑惑与颤抖的语调挤出了一个字。
“最近怎么样,孩子?”他对我温和的笑着,来到我身旁蹲下,几枚勋章叮当作响“好久不见了,儿子,当兵的感觉如何?”、
“爸…太累了…我坚持不住了。”我不敢望向他,嗫嚅着说道
“起立!”
“是!”
他仍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穿着当年我最喜欢看的那套军礼服,胸口戴着鲜红的党徽,那一切我都那么熟悉,这也是我记忆中最后的他。
“你也入伍了,孩子,这很好。”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为什么这么迷茫?”
“战友都没了,这些吃人的怪物,我们该怎么办?咱们的战友,咱们的国家…我”
“我明白,孩子,我知道这些东西。”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为自己点上根烟,那是他最喜欢的朝鲜鸭绿江。
“哦,对了,你不当飞行员了?你妈当年可是打死都不想让你当兵呢,尤其是空军飞行员。”
“我当得是空军和飞行员,差了个字。”
“你这算不算打擦边球哇?哈哈…”
父亲笑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给我当好兵就行,我就这一个要求,怎么样,有信心没有?”
“可是”
“没有那么多问题。”他突然严厉的说道“问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你就一个当了半年的少尉,为啥人家那么多优秀的指战员都牺牲了就你活下来?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一点打击就想逃避,那可不是解放军的作风。”
“我得坚持住”
“你当然得坚持住,孩子,你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他抽了口烟,望向远方的无尽黑暗“坚持住哇,一定要坚持住哇,当年和老美的军事力量差那么多我们都敢上,如今咱们的装备水平上去了”
说着他打量了打量我身上的装备和地上的步枪,点了点头。
“不甘心啊,现在发展的这么好,又整出来个这样的幺蛾子,难道真的是上天看不惯我们的发展和自强吗?”父亲走近我,拍着我的肩膀说“守好咱们的土地,我不甘心咱的大好河山变成对岸的那个鬼样子,我不想看到那个百孔千疮,流血又流泪的悲苦的华夏。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很好”父亲轻声说道,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咱们家里聚吧孩子”
“爸,咱哪里还有家啊…”我欲哭无泪的说
“只要土地还在,哪里都是家。”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深邃的笑容,然后向我敬了个礼
“靠你们了,孩子,坚持住哇,一定要坚持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