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了人选,由闻溪和阮妤、澜音和魏姌准备两场舞乐。再由另一位擅琵琶的崔银珠和苏蜜儿、周小萤和舞部的徐柔各备一场,以备不时之需。
消息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最失落的当属周小萤。
她来外教坊也有些时日了,原以为没了谢玉奴拦在前面,她便能如魏姌般稳居乐部之次,每次都拿定入宫表演的资格。
谁知半路杀出个澜音,竟凭空将机会抢走了?
照这情势,等澜音站稳脚跟,她要想博取帝王青睐入选内教坊,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
这让周小萤十分沮丧。
哪怕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也实在装不出含笑恭喜的态度,只寻个由头匆匆走了。
澜音虽没瞧见,却也能猜到八分。
不过有陆修的告诫在前,她原也没打算跟周小萤走得太近。且技艺上各展所长本就寻常,这种机会上磕碰也在所难免,她听从分派用心准备也就罢了,哪里能顾得周全那么多?
好在许楚蛮性子豁达,得知燕管事如此安排的用意后,便欣然恭喜。
待日间习练完毕,回去用晚饭时,难免跟闻溪一道传授澜音些御前表演的经验。
澜音认真记下,同她们聊到亥时才回屋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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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屋中已是灯烛半明。
没了仆妇丫鬟贴身伺候,澜音日常起居的事都只能靠自己。好在外教坊还有杂役帮着抬水洗衣裳,她先前去英国公府侍宴时得了份不薄的厚礼,拿出一些来打点杂役,这些事便能省心了不少。
浴房里炭盆熏暖,热水已然齐备。
澜音熄了两盏灯烛,让屋里昏暗了些,褪去钗环衣裳后跨入浴桶,待温热的水漫过肌肤抚平呼吸,心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白日喧嚣,许多事她没空细琢磨。
此刻闭上眼睛,深藏的心事才陆续浮起。
家中被抄,亲人流放,谢家这桩案子虽然是仪鸾卫一手操办,但最终拍板定论的仍是高居龙椅的皇帝。
澜音笃定祖父和父亲的为人,绝不相信自家罪行能严重到抄家流放的地步。念及亲人蒙冤,平白遭受诸般苦难,她和堂姐也在京城各自受苦,心里难免怨念永熙帝对此案的仓促不察,乃至对仪鸾卫蛮横行径的放任。
但皇权巍巍,谢家的性命仍攥在帝王手里。
她若想让家人脱离流放之苦,甚至寻求翻案之机,希望仍牵系在永熙帝身上。
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而堂姐被送到宫里做苦役,如今又是怎样的处境?
谋逆案闹得沸沸扬扬,京城内外受到牵连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京城里的水那样深,在仪鸾卫的滔天权势面前,她这点微薄之力会不会有用呢?
澜音抬眸,隔着氤氲水汽,望着墙上那副刺绣精美的美人琵琶图,一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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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梳妆后推窗,外头日光和暖,澜音匆匆用了早饭,便往习练房去。
入宫侍宴是外教坊的头等大事,半点疏忽不得。
闻溪和阮妤是老搭档,且在御前表演的次数不少,准备起乐舞来也是驾轻就熟。
澜音跟魏姌却是头一回配合。
魏姌性情端方,虽行事低调不爱出风头,对手上的事却极认真。舞蹈中每个动作的韵味,每个音调与舞姿的相互衬托,她都要斟酌许多遍,力求天衣无缝。
而澜音从前惯于独自弹奏,从未跟软舞配合过,又是头回接手这般重任,起初那两日磨合得颇为痛苦。
好在魏姌对事不对人,舞台上精益求精,偶尔不耐烦时难免有点急躁,等习练完了,却仍能心平气和地跟澜音推演得失。
因澜音是新手,且离入宫侍宴没剩太多时日,魏姌索性推了来单独赏舞的客人,每晚饭后都来找澜音切磋磨合,至夜深时才回去歇息。
澜音岂能不懂她的苦心?
进了外教坊就要各凭本事吃饭,体谅包容原就是稀罕物。魏姌能有这耐心已是难得,澜音既有短处,少不得勤加练习,免得拖了后腿。
好在她天分不错,碰上魏姌耐心指点,又有闻溪传授经验,昼夜习练之下倒是进益飞快。
数日之后,已配合得颇为顺畅。
剩下的就是精雕细琢了。
魏姌是个舞痴,家中亲人早已在罪案中斩首,如今孤苦无依地流落在外教坊,只将心思全都沉浸在舞蹈之中。而澜音存着卑弱的希冀,于这场御前表演也极为看重。
两人一拍即合,时常挑灯秉烛在习练房探讨到半夜,细细琢磨每个舞姿和音调。
燕管事看在眼里,不免赞赏她们勤快用心,还将最清净的一间习练房拨给她们专用,免得别处丝竹管弦搅扰。
这般殊遇引得一些人艳羡,也让一些人越发看不顺眼。
——譬如阮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