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人对视少顷, 是崔珏先移开目光。
他看向台基另一侧的忠勇伯,崔瑜便也忙随兄弟一同看了过去。
和忠勇伯远远颔首示意,他又忙回头看阿珏, 心里越发慌张了。
这,阿珏这是要——
“多谢大哥。”崔珏开口。
“啊……啊?”崔瑜也张了张嘴。
崔珏最后向忠勇伯致意,便转身离开。他走得不快也不慢。
崔瑜呆在原地。
崔瑜勉强回神, 几步赶上兄弟!
“阿珏、阿珏!”他一头雾水,试图将事理顺,“你谢我什么?我说什么了?”
崔珏自然不会回答他。
他自己思索:“我说, 你是在等县主谢你——不对,我说, 忠勇伯怕是对县主有意才等着——”
话说到一半, 崔瑜就把自己吓得停了一会。
“你你你、你谢我——“他又连忙追上兄弟, 小声问,“是因为、因为, 你明白你也对县主……动心了?”
这、这这, 还成他提醒了阿珏??
崔珏平淡看向兄长,脚步不停。
崔瑜也看向了兄弟通红的耳朵。
他吞了吞口水。
阿珏……来真的?
不, 现在不能慌、不能乱!他必须得问清楚,阿珏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毕竟阿珏他……动心一次, 也不容易!现今是男未婚、女未嫁, 就算真去提亲,也不违大周律法!
如此这般安抚了自己几句,崔瑜便忙继续问:“那你既知对县主……有意, 怎么不继续等了?”
他回想殿中情景:“有太监来找县主——看方向是偏殿过来的, 忠毅侯便陪县主一起过去了, 应是温将军要见县主说话。你与忠勇伯一同等在殿外, 应也是担心县主的安危?”
“现在,你走了,忠勇伯还在。”他声音越发小下去,语气却不禁更急,“那等县主出来看见,你岂不就先输了一着!”
“大哥。”崔珏停步。
已行至宫外,他又请兄长至更僻静无人处,方轻声道:“忠勇伯年已而立,至今未娶,清白可鉴,又与忠毅侯和……真宁县主,有同袍之情,等在殿外,无碍县主声名。”
他则不同。
不论从前他与县主的两桩婚事实情如何,看大哥反应便知,在世人眼中,他曾是县主的姐夫,县主曾为他的,妻妹,一时难改。
连大哥都难以接受,遑论旁人。
是以,他不能等。
两男同等一女,更惹人遐想。
县主仇人尚未真正定罪,他不当在此时给县主多添烦扰。
崔瑜明白了兄弟话中未尽之意。
他一时沉默,又叹息。
而崔珏只是和平常一样,安静站立。
半晌,崔瑜低声问:“那你,打算如何?”
话问出口,他看到自从外放三载,归京和离之后,便未再有过任何动摇、犹疑的兄弟,眼中泛起些许迷惘。
“我……不知道。”
他轻轻地说:“我还,不明白。”
他不明白。
今日,方才,他终于知晓,从前对真宁县主极力克制的关注,究竟缘何而起。但对一个人心怀恋慕当如何做,他仍不清楚。
怎样才是真正爱慕、喜欢他人应当做的?
人生至今,二十五载,他竟茫然不知。
可他唯一清楚的是:
至少,他不当成为她的——真宁县主的——烦恼。
所以——
“请大哥万勿对他人提起今日之事,包括嫂子。”崔珏请求兄长,“也请大哥先别替我有任何主张。”
看了他好一会,崔瑜勉强应下:“行,我知道了。”
可他心里忍不住嘀咕:
他不帮忙,只凭阿珏自己,真能在县主面前比得过忠勇伯吗?
怕不是过几个月,忠勇伯都上门提亲了,阿珏还没和县主说上话!
……
大明殿西偏殿。
虽然温从阳强烈要求,也极力承诺他不会对纪明遥有任何伤害,方娥仍只离两人两丈远站立,不肯再挪开半步。
这个距离,是不论温将军做什么,她都能确保真宁县主安全的距离。
毕竟是杀亲之仇。
真宁县主能忍耐与仇人之子同床共枕六年整,分明每日每夜有无数机会,仍未对他有分毫损伤,已是既定之事。她佩服真宁县主的坚定心志和正值心性。但,虽然温将军之父不论有何结果都是罪有应得,可温将军战场之上用兵暴烈,焉知今日撕破脸面,不会假做无害,趁机杀害县主。
纪明遥也没对温从阳的哀求有丝毫动摇。
“忠毅侯的人品,你我尽知,不会对人透露此间言谈。”她说,“有她在,我才能安心坐在这。还有什么话,请尽快开口吧。”
温从阳面色灰败发青。他身体仍还僵直,四肢发麻,心里除悲痛外,只有苦笑。
竟然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他和……遥妹妹,温家和遥妹妹,竟然真的到了这等不死不休的地步。
父亲会如何?会不会真被判处绞刑!
多年来他腹中积攒了千言万语,有关他和纪明遥的,有关他父母亲长的,也有与纪明遥生母相关的。
可真正到了一切揭开、势不两立,这最后一面,最后一次有机会保持表面和睦交谈,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纪明遥等了他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