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原惠子和切原赤也都选择直升高中部。这很好理解,切原赤也喜爱又信赖他在网球部认识的前辈们,而他的前辈们包括他的三连霸的目标在他国中时没能完成,切原赤也理所应当地选择直升高中部,继续他和他的前辈们的冒险征程。
冒险征程,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有热血少年漫的感觉。切原赤也兴致勃勃地向柊原惠子畅想自己的高中时,她是在心里这样想的。她没觉得无聊,她觉得这样的切原赤也鲜亮可爱,像一只扑到皮球的小狗;但她知道即使自己说“无聊”,切原赤也也不会因此发怒,像温顺的小狗对主人的取笑充耳不闻,只留下自己爱听的。而她喜欢切原赤也对自己的纵容。因此她说:
“无聊。”
果然,切原赤也停下来。他停了几秒,看着柊原惠子,笑了。
“少来啦,”他得意洋洋地说,“怎么说我都抄了你三年的作业,我去寺里祈福的时候看到你写给我的祈愿带了!祝我赢下比赛。”
柊原惠子没来得及给出自己的反应。他们的对话被检查纪律的班主任听的一清二楚。他左手拧住切原赤也的耳朵,问他在升学考试上打算抄谁的答案。“要不要继续抄柊原的?”
切原没听出班主任的言外之意,喜出望外地问:“可以吗?”
哎呀。
但实际上柊原惠子没有去看过切原赤也的比赛,和嫉妒这类微妙的少女心思毫不沾边,她只是不喜欢切原赤也参加的网球部,就连许愿时她也只是向神明请求切原赤也一个人的胜利。
对于网球部的讨厌是很难说出口的,因为包括切原赤也本人都无比地热爱着它,热爱着那个甚至被崇高化、神圣化的目标。柊原惠子始终觉得网球部的规则过于严苛,而当承受者是切原赤也时,这份严苛给人的心理感受变成了实际的二倍;更何况后来切原赤也还曾经被蒙骗着用伤害身体的方式去打球,这一切都让柊原惠子产生一丝怨怼。
然而她无法说出口。即使切原赤也也毫不在意。训练严格是好事,努力才有进步;被骂了是很沮丧,但有惠子陪我;打法也没关系,为了立海大的胜利,做出牺牲的不止我一人。
但其他人的牺牲在柊原惠子的眼里是一片空茫,要说这句话就要解释为什么切原赤也对于柊原惠子那么重要;然而解释了这个原因就等于柊原惠子把选择自己与否的权利送给切原赤也。她什么都不能说,情绪却一层一层地堆积,复杂又汹涌。柊原惠子呜咽着哭了,切原赤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她选择直升也是一种必然。因为切原赤也要直升,所以她一定也会直升。柊原惠子在三方会谈里被班主任询问,是不是真的确定要直升?“因为这所邀请你去的高中真的非常厉害,东大应庆的升学率都很高。”
柊原惠子有许多选择,去这个学校,不去那个学校;日常小事里诸如选择这个饭当午饭,甚至可以选择不吃午饭。然而她的选择又贫瘠窄小,她的轨迹清晰可预见,毫不意外。她后来来到东京暂住,极偶尔地碰到她国中时期的班主任,班主任至今遗憾她没有接受那所高中的邀请,仿佛柊原惠子的所有不幸都源自那天错误的选择。柊原惠子心知肚明,那只是因为自己狭窄的选择范围,她别无他选,她只能选择有切原赤也的地方;可这和切原赤也同样没有关系,他丝毫不知自己的命运被另一个人暗中和自己绑紧。只是柊原惠子自己太过软弱。没有别的原因。
切原赤也在放榜第一天就去看自己的分班情况,回来后,他给柊原惠子打电话:
“惠子!你知道吗,我们又是同班哦!”
他仿佛遇到天大的好事,又仿佛这件好事和他息息相关,很高兴又很自豪地笑了。
柊原惠子没有去看,她知道自己能考进立海大的高中部,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和切原赤也一个班。她想,如果被分到一个班里,赤也一定会来告诉她的。所以她被动地等待着。
好在切原赤也没有让她等太久,当晚就告诉她这件消息。
柊原惠子也很高兴,她说:“别高兴的太早,我可不会再让你抄作业了。”
“别小看我!”切原赤也立刻咋呼起来,大声重复自己考上高中部的成绩。这个事情已经被他颠来倒去地宣传了一个春假,柊原惠子没觉得烦。说到最后,切原赤也停下来,很轻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柊原惠子问。
切原赤也说:“圣诞老人真的存在,还有神明,各种各样的神明。”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许愿了。”切原赤也说,“想和惠子在高中继续当同学。他们都说好。”
柊原惠子从书桌前站起来。她走过关紧玻璃柜门的书柜,像幽灵一样悄默声地走出去,穿过过于科技化而显得空荡荡的冷寂的客厅,来到阳台上。她用力地打开窗子,感觉到她的头发被风吹到脑后。
“我还以为你会许一个和网球有关的愿望呢。”
切原赤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个想法。是因为他信誓旦旦能凭自己和前辈的努力达成三连冠吗?他不过脑子地回答会说出这个原因,他听见柊原惠子那边的风声猎猎和潮声隐隐,他想起柊原惠子总是对自己的生活讳莫如深。他停顿了一下,才让自己的真实想法清晰地浮出水面。
“惠子……我没有把握。”他有些忐忑地说,语气却很坚定,“我想了解惠子,但这看起来只能靠神迹。”
柊原惠子哑然失声。
切原赤也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才发现她在不知何时挂断了电话。
柊原惠子真是个神秘的人。她呈现给切原赤也的全是她在学校的一面,她认真学习,她老好人,她被欺负又一言不发,她看起来有所期待,她看起来毫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