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自幼在蒙古做质,对于汉事,不知道多少,笑道:“什么甘肃郡主?”
忽兰淡淡道:“甘肃都归我西凉所有,什么甘肃郡主?忽兰王妃有吃有喝,为什么要做你们野人小国郡主?”
使臣大吼:“我江南有雄兵百万,囤积米粮数倍于北,以后加封郡主为侯。郡主出兵征讨,什么鞑子赶不回去?”
金明清心想:西凉人来了你才给我加封。那等西凉人走了,我这官儿也未必做得长久,哪里比得上做表子划算?一日钱一日结,不怕过河拆桥。
金雪笑咳一声,“江南雄兵百万,坐看我西凉攻占长安。”
程午闻风而动,指着使臣鼻子大骂:“你们先帝在时,皋州西凉造反,江南人不发兵;你们先帝死后,酒泉西凉登基,江南人不称臣。什么雄兵百万,一群无父无君、寡廉鲜耻的畜生!”
使臣气了个挣,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程午道:“今儿是大好的日子,你这畜生还有什么脸皮赖在长安,赶紧滚回江南去!我告诉你,郡主早做了王妃,你要是识相,也快来归顺!”
宴上一静。烛火熊熊摇动,使臣脸上水津津,一颗颗闪烁,分不清眼泪还是汗水。
“郡主?郡主!”使臣扑地拜倒,声音激动得抖了起来,“郡、郡主···臣身死万千,不敢不全郡主南归故土。我们···我们复兴大昌···”
金明清低头,“你回去吧。”
“什么?”
“回去吧。”
“什么!郡主,这国家山河,不能与人啊!”
“我让你回去吧!”金明清烦躁道:“你个死读书的,就是说话好听,自古都是从北打到南,从南打到北的,除了朱重八,你给我找出第二个?你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反正我没有!”
“朱···洪武爷爷收复燕云十六州,有恩于天下汉人,你怎能口出妄言···”
“我为什么不能口出妄言?!朱重八收复燕云十六州,是为了自己做大皇帝,与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是汉人,那我也是汉人。我不要你留着给我死节,你也别想让我为你去打仗。”
过了好久。
中年使臣背脊一软,坐在地上:“汉人不思汉室。汉家天下是真的亡了。”
他发了一会呆,忽然跳起来,暴怒道:“肃王救祝若明将军一命,祝若明将军一生报国,江苏山东养甘肃这么多年,你甘肃郡主抗击鞑狗,那也是应当应分的!”
金明清平静道:“我是忽兰王妃,金明清是谁?”
使臣忽地大笑,一只手指着金明清:“好。好。好。我终于懂了,酒泉西凉,本就是肃王有意栽培!”
他停一停,道:“山东给甘肃一万甲,肃王分西凉可汗一半,西凉可汗成了龙虎将军,其余藩王不敢近甘肃;江苏给甘肃百万银,肃王分西凉可汗一半,龙虎将军做了乱臣贼子,你郡主娘娘做了西凉王妃。好啊。你父女算得好啊!”
忽兰霍地站起,呛啷啷一声,他抽出腰刀,刀光映得眉眼淩凌。
金明清横臂挡在刀前,还是对忽兰道:“让他回去吧。”
忽兰又握了握刀,对使臣咬牙一笑,转头道:“让那些郡主娘娘换上表子衣裳,叫过来一起跳舞,”他慢慢转过头,“好大忠臣啊,旧主在前,我倒看你嫖是不嫖。”
使臣目眦欲裂,“竟敢辱我汉室郡主!”
金雪笑了,“你们汉人自己内斗,谁输了,谁的老婆女儿就要做表子。如今汉人头子输了,他的老婆女儿,自然也该做表子。至于你,应该腰···”
“别!”和亲公主忽然出声,走到金雪忽兰桌前,挡住使臣,朝前盈盈拜倒:“叩见二位王子。”
金雪看了她一眼,“有骨气。那你先跳着给我看看吧。”
和亲公主垂目退开两步,双手交叠,贴在脸边。周遭胡笳声渐起,她顺着乐律,手臂腾腾抖开,踩舞步旋行。
忽兰看着她,摸了摸下巴,侧脸问金明清,“这人是谁?”
金明清摇头,“英宗子嗣本就多,就我们这一辈,郡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也认不全。”想了想,“你喜欢吗?喜欢和你哥要来。”
忽兰又转过脸,不说话了。
和亲公主头戴凤冠,烛光荡漾下,金光耀眼。她旋身转了几个圈,环佩叮当。
金明清大节大礼时,也戴过差不多的,好悬没落枕。可真不明白,怎么有人戴着凤冠还能跳舞。
金雪斜眼看了他二人一眼,举杯笑着喝了一口,“你俩长得有点像。看来这倒真是个郡主。不是汉人糊弄人的。”
金明清跟了一杯,忽听金雪又道:“你本也该上去,跳舞给人看,都是我弟庇护你。你懂吗?”
忽兰朝左看:“哥。”
金明清温顺道:“懂。”
忽兰伸手在桌上一拍,朝右扭过脸,怒道:“金明清!”
“你看,还是不懂。”
金雪晃晃杯子,却没人斟酒,抬头一看,家丁手持托盘,眼中望着和亲公主,早已呆了。
和亲公主飞圆了华袍,绕家丁转了几个圈子,反手掩口,五指柔长,像脸上开出的一只百合花。
等到和亲公主旋身而去,家丁脸上还迷迷瞪瞪,飘步走向金雪,胡乱斟上马奶酒,“诶呦,王妃也再来点?”
忽兰不耐烦,“给她换云南番莲酒。”
番莲酒甜淡,不如马奶酒醇厚,家丁巴不得来去一趟,抽空看一眼和亲公主,连忙应了,起身退去。
忽兰压低嗓子,正要说话,那边家丁拿了酒来,不由缩住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