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的事,谁会去向一个整天一副病得快死的样子的人问他会不会武功?
谢宗云盯着眼前这还是一副病恹恹可怜相的人,又“呵”地笑一声。
“这么说,你的病是装的?”
他不提这茬还好,听他一提,这刚才一手能截住他的刀,一掌能把他打吐血的人,好像才记起来自己应该还有生病这么回事,竟眉眼一低,颔首掩口,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
“……”
咳罢,这人又有模有样地喘了喘,才掩着心口抬眸道:“谢参军不是为我摸过脉吗?昨夜谢参军回了谢府一趟,该也向谢老太医求证过了吧。”
谢宗云面色微微一沉。
他自投入裕王门下,就极少回谢府了,在京兆府随便一歪也好,醉卧街头还是眠花宿柳也罢,反正就是不会睡到谢府里去。
得意的时候不会回去,落魄的时候更不会回去。
昨夜被金百成吊在刑房变着花样地磋磨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只要能留一口气给他,他爬也要爬回谢府。
不为治伤,也不为悔愧。
只为向他那常年给庄和初诊病的太医爹问问,这人究竟是有病没病?
好在裕王到底心软,还是给他留了这口气。
他那太医爹就没这么心软了,不但什么准话儿都没跟他说,还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边骂边趁他伤重无力还手之机,让一群仆婢摁着给他洗了身,上了药,刮了胡子,换了衣裳。
而后一脚把他踹出家门。
他回过谢府的事,也不必问庄和初怎么会知道,单看他今日这副干净得像个好人一样的打扮,任谁都能猜出几分。
庄和初点到为止,再不往深处揭他伤疤,只敛起衣袖,露出一截清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腕,送上前去。
“谢参军若还有疑虑,可以再诊一次。”
经刚才那一交手,他是不是个病人,已经不重要了。
何况,比起诊出他装病,谢宗云更怕摸出他真有病。
一个病人尚且能使出这般武功,那不病的时候呢?
谢宗云掩住心中波澜,看也不看那坦然送来的手腕,只道:“也就是说,那天在巷子里,杀了那些西北恶匪的,是你?”
“是我。”庄和初如坦然伸来一般又将手腕坦然收回,并坦然道。
“那天大皇子去过那吗?”谢宗云又问。
“庄某虽有幸为大皇子授课讲学,可也不过就是一介书生,大皇子肯听我几句啰嗦,只是他心地纯善,哄着我这病人高兴罢了。他那般年纪最是喜欢自己拿主意,与我也不是什么都说的。”
庄和初似是而非地兜转一圈,忽而温然一笑,话锋一转。
“谢参军在大皇子这般年纪时,想也是如此吧,不愿遵循谢老太医的意愿承袭家学,只想憋着一口气,自己闯一条青云路。”
谢宗云眉头沉了沉,一时无话,只仰头闷了口酒。
酒坛子里“哗啦”一声响毕,才听庄和初又接着道:“谢参军择了裕王这条捷径,所以宁可守在裕王身边做个七品司法参军,也不愿到远离裕王的大理寺当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说着,庄和初悯然一叹,“只是,不知今日境况,可也如谢参军所愿?”
谢宗云默然片刻,紧着牙根道出一句昨夜在刑房里反复推敲无数遍,虽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怎么想都最为合理的猜想。
“广泰楼的那些人,是你救走的。”
“是。”庄和初还是坦然道。
“那我今日找你,没有找错,就是你害的我。为什么?就为了扶大皇子那块烂泥上墙,使这等阴招,让裕王自己挥刀砍自己的膀子……”
谢宗云拎着酒坛子的手在壁上紧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才勉强压住一腔挟着杀意的怒火,怒极反笑。
“庄大人,还真是惯使别人的兵刃啊。”
“谢参军误会了。”庄和初也笑,笑得如古井之水,汲来恰可灭火,“我是想帮谢参军一步登天,达成夙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