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降临。
唱园春门口,驶过来两辆马车。
马车停稳,侍卫利落地跳下车,放好脚凳,转身掀开帘子。
从车里走下两个年轻男子,前头那位一身锦衣,高大英俊;后头那位手摇折扇,昂首挺胸。
两人站定后,同时向身后的马车瞧过去。
年轻的婢女已经将车帘掀开,从里头探出一只白生生的手。
婢女轻轻握住。
乌发少女从车里走出来,白玉一样的脸上,一双黑眸清清冷冷。
她抬头冲两位年轻的男子,淡淡一笑,
冷的眼,暖的笑,一时间两位年轻的男子都屏住了呼吸。
摇扇男子心里哀嚎一声:菩萨,能不能现在就洞房啊?小爷我春心荡漾啊!
锦衣男子磨磨后槽牙:还是舍不得把她太早嫁出去,再多留几年吧。
少女扶着丫鬟的手,娉娉婷婷走到朱门前,递过手中的戏票。
等在门口的是个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出头的样子,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了看少女的身后。
“晏姑娘,一张戏票只能进一个人。”
晏三合眯着眼,无所谓道:“那这戏不听也罢,不言,我们走。”
“慢着!”
话一出口,中年男子才发现自己急中出了错。
“他们一个是谢道之府上
的三爷;一个是裴太医的大公子。”
晏三合浅笑:“他们是陪我来的,程园主。”
中年男子脸色又变,“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你天庭饱满,鼻梁挺直,耳阔嘴圆,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不是园主又能是谁?”
晏三合摇了两下手里的团扇,“再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拦着不让我的人进?
白白浪费老御史这一通费心费力的安排。
晏三合把戏票往他手里一塞,“三爷,小裴爷,咱们走!”
三爷长衫一撩,小裴爷扇子一摇,一前一后从程扶摇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走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身后几个客人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喂,喂,喂,他们怎么连票都不买?”
“对啊,唱春园不是不接待女客的吗?”
这时老伙计走上来,陪着笑脸道:“诸位见谅,他们是我们程园主今日请来的贵客。”
……
与白天的唱春园相比,夜晚的唱春园,更添了几分旖旎。
一路走,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引晏三合几人的,是那日的红衣丫鬟。
丫鬟笑着把人领上二楼,指着挂着“菊”的字包房道:“姑娘,两位公子,里边请。”
晏三合在四方桌的主位坐下
,谢知非和裴笑则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
小楼人声鼎沸,楼下的八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楼上的八个包房,也没有一个空着。
小裴爷糊涂了,用脚尖碰碰谢知非。
兄弟,这是啥情况?
敢情陆时没包场啊?
谢知非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只好也用脚尖碰碰晏三合的。
晏三合正四下打量这间包房。
奇怪。
上一回来,这包房是镂空的,左手边、右手边的动静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这一回……
镂空的雕花,竟然变成严实的门板,这包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空间。
察觉谢知非踢她,她也没问为什么踢,而是看了看身后的李不言。
李不言二话不说,便走出去。
她一走,黄芪压根不用小裴爷叮嘱,也跟着离开,只留朱青一人守在门边,目光四下打量。
晏三合把头往前凑,压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等不言去探探再说。”
谢知非:“……”我还啥都没说呢?
小裴爷:“……”谢五十有什么用?还是娘子与我心有灵犀。
小裴爷想了想,提议说:“三合,要不我们出去转转,上回在教坊司,随便转转不就碰到了桂花?”
晏三合正是这么想
的,“等戏开锣我们找个机会出去,三爷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谢知非“嗯”了声,心里却有些发酸。
这是做大舅子的失落吗?
再一想,又觉得这个念头起得实在不合时宜,还是先应付眼前的事情要紧。
“当——”
一声清亮的锣声,喧嚣的戏楼一下子安静下来。
戏开锣了!
鼓乐声随之响起的同时,戏台上缓步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普救寺的小僧人。
另一个穿着白色长衫,头戴小冠,英气勃勃,正是这戏的主角——张生。
“怎么又是西厢记?”小裴爷小声嘀咕。
穷书生和大小姐的桥段,他都看腻了,怎么就不能演个俊书生和穷姑娘的桥段?
他偷瞄了眼晏三合,也好应应景啊。
谢知非也不喜欢看这种腻腻歪歪的戏码。
家里请戏班子,武戏他才会多看几眼。
晏三合更是觉得奇怪。
西厢记是演给大姑娘、小媳妇看的,这会戏楼里坐着的都是男人,明显不合时宜。
“两位?”
小裴爷低声问:“这陆时是打算给咱们唱哪出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