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道了句,“殿下金安。”
她翦水双眸闪动着柔亮的光彩,唇边漾着温和的暖意,这一幕映在宁瑄眼底,他黢黑的瞳仁猛地瑟了瑟,心口难以抑制地紧缩了下,紧接着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痛。
他几乎已经习惯,她深垂的发尖,后退的脚步,以及瑟瑟作抖的肩头……
未曾料到,她会在此时,此地,对他,舒展了笑颜。
他低眼凝着,眸光倏亮,难以自禁地浅浅扬了扬嘴角,心头因今早那幕生出的郁气,轰然便散作一团云,绵绵软软地熨在心口。
“殿下请自便,民妇自去忙了。”
白苓见他久无应答,心底有些莫名,微微福了福,兀自回身落座医案前,着人去唤下一位。
崔广不过才调回京城两年,哪里见过世子发笑,便是冷笑都极少极少,惊地倒吸了口气,暗自思忖着,今后,即便是违逆爷的命令,也不能再得罪身后的女子!!
民妇…
区区两个字,却让宁瑄似灵台透凉,微扬的唇角落了下去,他半敛下眼眸,眸底深沉如水,若有所思地转起指上的翡玉环戒,默了默,踱步至白苓身后,静静凝着她的专注的模样。
桌案对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他佝偻着身子,头垂得极低,躲躲闪闪地掩面在乱发之下,畏畏缩缩道,其声若蚊呐,“我….我………”
像这般的流浪人,近几日她也见了不少,多是行乞时遭人殴打,但性子多有古怪,不善与人交谈。
白苓稍稍探过身子,放柔了声线,侧耳问,“别怕,我自会为你医治,你只肖告诉我哪里不舒服便好。”
那人还是嗫嚅,听不清在嘟哝着什么。
白苓疑惑地蹙起了眉头,更凑近了些,“我有些听不真…”
那人见白苓几乎贴耳过来,乱发遮掩的眼中闪过得逞的阴寒,他头垂地极低,破烂的衣袖下似有暗光掠过,他唇角微微勾起冷意,压着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我要你命!”
白苓闻言,身形一僵,双目圆瞪,眼底布满惊骇,猛地转过头,见一柄短刃直逼刺面门。
情势转变之快,令她反应不及,僵直着身子,眼底怔忪,倒映着匕首尖端锐利的寒光,只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睫羽瑟瑟颤着。
一时,街巷上,鸦雀无声,俱被这骤变惊散了魂魄。
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袭来,反而一阵天旋地转。
白苓倏然睁眼,眼前是玄裳银鹤,再往上是绷直的脖颈,以及宁瑄铁青的面色。
他左臂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另一只,以手紧握利刃,银光划破掌心,鲜血缘着匕首滴滴坠落,在地上开出红梅。
刺客一刺未中,眯了眯眼,当即,便要抬手拔出匕首再刺。
宁瑄面色冷凝,眼眸寒光凛凛,提腿一脚踹翻桌案,砸着那人飞了老远,扑簌倒地。
桌椅倾倒,死寂的街道霎然喧腾,民众叫嚷着四处逃散,场面混乱不堪。
崔广回过神,肃正脸色提剑便来,那人捂着胸口,见状不妙,忙飞身疾遁。
“捉活的。”
宁瑄将匕首丢开,冷着声色吩咐。
“是!”崔广沉声应下。
宁瑄旋身,看着霎时间纷乱的街道,眼神示意余下侍卫,几人得令,分头安抚民众。
清风、绾月闻声出堂,见此景,相识一眼,脸色凝重飞奔而来,略一询问,得知白苓无恙,清风眼神示意,绾月会意颔首,守在白苓身侧。
随即,寻着刺客踪迹,几个箭步消失在街巷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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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落地,砸出一声铛锒。
宁瑄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血珠顺着指尖滴滴落下,转眼渗入青砖缝隙。
他隐隐后怕,低眼见白苓毫发无伤,只是面上愣怔,久久回不过神,心中绷紧的弦缓缓松了下去,面色稍霁,“没事了。”
他默默松了手,退开半步,拉开二人距离。鼻尖犹似萦绕着淡淡药香,他垂落眼眸,掩下眼中波澜。
下一瞬,右手腕边却倏然教一双柔荑捧起,宁瑄瞳眸闪了闪。
白苓面色微沉,双眉紧凝,垂着眼眸查看伤势。
他掌心血迹已蔓延成片,长长的血痕自虎口斜侧向下蜿蜒近腕骨,她用指腹轻轻按拨着,伤口几见白骨,须得及时诊治。
不由分说地拽起人,疾步向堂内药房步去。
腕边触感温软,她分明没使多大力气,却将他整个人都拴了去,宁瑄顺从地跟在其后,视线落在她匆匆的背影,眸光沉沉,丝丝缱绻隐在深处。
药房,绾月面色冷凝守在门前,负在身后的手时刻握在刀柄处。
室内,陈设极简,只摆着一张软榻,一套桌椅,几架百子柜。
宁瑄坐在桌案边,抬眼见她身影忙碌,极为熟稔地拉开百子柜的小屉,翻找出许多药材与瓶瓶罐罐。
她不时旋身,将些瓶罐放在桌上,指了指扁圆的瓷瓶,“这是止息丸,服下五感尽失,不觉痛楚。伤口颇深,需得缝几针,你先将此服下。”继而,快速取过弯头细钳并桑皮线等一一摆回案前,她眼眸微垂,牵过他的指尖,小心擦拭着血迹。
宁瑄眸光沉沉,凝在她白净的脸庞,声色却淡淡然,毫无起伏,“不必。”
白苓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唇,“那你忍着些。”
他掌心的伤口极长,缝合颇费了些时辰,待白苓再抬眼,对面之人神色未变,额间却已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始终未哼一声。
宁瑄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柔软,“你…心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