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杨天远起了个大早,等到睡眼朦胧地洗漱完毕,发现林昭雅和彦歌已经穿戴整齐,一个在收拾医箱,另一个坐在屋口门槛上不断摆弄着头发。少女没像昨天那样盘发,而是扎了马尾,墨发垂绳,随着脊背弓俯而披散开。
林昭雅最后清点一遍东西,扭头冲外面喊道:“别折腾了,我也就只能绑成这样……起了?快收拾吧,该去上课了。”
她哎一声,麻利整理好,又踌躇着走到彦歌那边,小心帮她拆散头发重新梳了一遍。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对方就像被火把照住的野兽似的,顿时浑身停滞,两手悬在半空,直到听见发绳抽紧的擦音,才放松下来,摸了摸头顶。
“你头发有些滑,我也盘不好,只是重新扎了一遍。”她说着,弯下腰又看了看,颇为关切道,“哎呀、怎么这还有些青。我给你上点药吧?”
等到林昭雅走到庭院里,朝这边朝手,她才连忙提上医箱跑过去。彦歌修武,与她俩不在同一处学堂,故出了牌楼,三人便分成两路,彦歌两手空空,混在同行的弟子中,慢慢往演武馆走去。
期间不少人侧目,她不甚在意,一路目不斜视,直到看见刘远守在馆前,她才想起来要行礼似的对其抬臂垂首,同时张嘴想说什么。
然而对方只是挪了挪下巴,叫她赶紧进去。
馆中空间宽敞,设施一应俱全,其外还有一方擂台,彦歌认出这就是昨天白日里自己入试的地方,如今拆了那迎风招展的旌旗,倒显得有种古拙的肃杀感。弟子们大多也认出了此处,仍旧兴奋异常,室内一时有些闹哄哄的。她缩在人群里,尽管杨天远说无人责备她,但大多数还是心怀惧怕,默契地以她为中心,隔出一小片空档。
这时有人推着个小车进来,里头装着一干木制武器,众人视线便被吸引过去,议论纷纷,直到刘远大步流星出现,一声怒斥后馆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他抬了下手,接着有两人将木器分为两拨,挨个分发过去。轮到彦歌时,刘远叫住了那名弟子,转而走上前,看着面露难色,最后从中挑了把最短的匕首,在柄上捆了一圈布,再递给她。
彦歌刚握住把柄,刘远便盯着她,意有所指。
这人意思不言而喻,直到现在脸颊还在隐隐作痛,彦歌眨眨眼表示明白,然后把匕首攥进手里。她习惯性用拇指搓了搓握柄,布料下传来的粗糙感令她疑惑,拆开仔细一看,才留意到木头上还有不少毛边,粗制滥造得紧,怕是临时做的武器。
她并无旁意,只是望向刘远,却不想对方反倒一副格外愧疚的表情,一对剑眉快委屈成了两只毛虫。她也就没再看过去。
沉潭山庄本就以武立身,旗下偌大产业起初无一不是仰仗门中武修弟子才得以生根,故山庄对武修极其重视,就连外门子弟,都同样会面临严格的课业。刘远名声广传临江山,他简单粗暴的教法更是无人不知,武器一发,当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人是想做什么,纷纷屏息凝神,两两相望,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馆内三十二人,由刘远一声令下被分为十六组,两人对试,胜者再试,直到决出最后一人,随后才会根据胜场,分配不同的奖赏。都听说他曾隶属“涤尘”,如今一看其作风,想来的确如此。
彦歌领命去了角落,走前刘远又给她挤眉弄眼:
——点、到、为、止!
看来时隔一晚,他还是心有余悸。彦歌再次点头,转身往她的对手走去。
一个小姑娘,年纪看着比她大些,拿着柄木剑,见到她过来,立马紧张地改为两手握柄,目不转睛。
半盏茶的功夫后,换人。
一炷香不到,换了三个人。
激烈的碰撞声中,刘远一直靠在墙边,扶着下巴观察她,看得久了,疑惑也跟着产生。
虽说百种兵器各有所长,但通俗来讲还是会分三六九等——就好比君子剑,小人刀,恶棍匕——尽管有些刻板,对于临江山的寒门弟子而言也毫无意义,但毕竟是名流武人间通行的看法,但凡有些名头的家族,都会考虑到这点而避免家中子嗣或门下子弟用后两种武器习武,沉潭山庄尤是如此,更不用说和它地位相仿的萧庄。
虽说萧君澄身手不凡,善百种武器,教人也是一把好手,也必然会受这种观念影响,然而现在看来,彦歌似乎很擅长用匕首——还是把自己今早怕出事,满心愧疚下赶工削的匕首。
“涤尘”的工作,遍布四境和地中,刘远能看出来她用的手法不像萧君澄的风格,而更接近西境人的习惯。
不过刘远也没多想,毕竟这姑娘相貌就有那边人的特征,一看便知是抱养来的,在生父母家里学过一些并不奇怪。
就这么点时间,彦歌结束了她所能进行的所有切磋,在原地站了一会,目光正对上刘远的视线,二人相望几秒,她又默默回了墙角蹲起来。
短时间该不会有事。刘远心安,冲她使了使眼色以表赞赏,终于得空去看其他弟子。他筛人严格,能挺过选拔的大多都是有些底子的练家子,彼此打起来有板有眼,有的甚至难分胜负,但归根结底都是些基础功夫和花架子,翻来覆去来回用,精于此道的人一般都懒得多看,就他像个茶馆听书的闲人,看菜鸡打架都看得津津有味。
得亏那张严谨肃穆的脸绷着,不然他这盘腿坐在地上的架势,真就和街上瞎凑热闹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了。
约摸三柱香过后,只剩一个人还站在场中。瘦条的少年,个子不高,双手负于身,握一柄木剑,剑眉星目,眼神带着尚显青涩的锐利,正兴致勃勃地搜寻他的最后一个对手,神情因为几轮切磋下来血性大发,有些张扬。
刘远瞪大了眼。
怎么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