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漆黑，彦歌几乎目不能视，浑身上下竭尽全力所能感知到的，只有耳畔灵力微弱震颤时的低鸣，鼻间带着冰渣的气流，以及左手源源不断的温热。
他们走得很平稳，但很快彦歌感觉地面似乎镶嵌了很多石块和碎冰，并逐渐增多，从一开始十几步会踩到一两处，到现在每一步都能听见冰块被碾碎的脆响。萧君澄一直牵着她的手，以防她一不留神滑倒。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彦歌突然发觉先前站在殿外感受到的那种潮湿和神秘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甚至抛却那些微小的无机物震动发出的响声，她听不到任何生物制造的动静——呼吸，脚步声，甚至是行走时衣物摩擦的声音，仿佛都被这座宫殿屏蔽掉了。
好安静，犹如凝固的死，从殿门口开始一点点追赶上他们。
彦歌无法形容自己对这种异样的感受，她只是下意识拽了拽萧君澄的手，并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地，多用了几分力，以至于她的兄长都像是不得不忍着痛，迟疑了会才问道：
“……彦歌？”
“没有声音。”彦歌轻声道。她的双眸在黑暗中疑惑地眯起，萧君澄的嗓音在她耳中变得格外朦胧。好奇怪，仿佛连声波都被黑暗吞噬，在这座想象中应该很大的殿内，她的询问竟没有一丁点回音。她抓着萧君澄，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
“也感觉不到其他人。”
就好像隔着一块毛玻璃，几层厚厚的纱，一片永不消散的浓雾。那些随着他们一同进入宫殿的事物，不知不觉中在体感上消失。
“彦歌，你还好吗？”萧君澄似乎有些不安，亦或是警惕，彦歌听不出太多细节，只是从掌心传来的触感告诉她，可能对方才是感觉不太好的那个。
“你饿不饿？头晕不晕？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我很好，兄长。”彦歌困惑地回答道，“但我不知道其他人去哪了。”
萧君澄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因为地脉。这一段路性质特殊，外边的事物没法在这里彼此传递，所以即便他们就在离我们不远处，你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触碰不到他们——只要走过去就会好了。”萧君澄从刚才起就像在为什么感到困扰，声音有些异常，但很快他又接着说下去，“在南境，也有一个地方类似这里，叫‘一线天’。是整片陆地最大的魔境。”
“魔境？”
“那里关押着历年来被‘涤尘’捕捉的，强悍到难以消除的妖邪，并由朱雀君看管。因为从来不准旁人接近，里头又关着恶鬼，久而久之便成了‘魔境’。”
“里面有你抓住的妖怪吗？”
“嗯……怎么说呢。”萧君澄平稳地牵着彦歌，思考该怎样向她解释自己的职责，“捉妖这种事，已经有足够的人手。我需要做的，只是每年去一趟那里，为来年同僚们新抓的妖鬼腾出些‘位置’。”
“毕竟就算是独立空间的‘一线天’，也是会被装满的。”
他说得平淡，彦歌就不明所以地点头，平静道：“我明白了，要把它们杀光。”
“要叫‘清理’。”在妹妹看不见的无边黑暗中，萧君澄温和地笑了笑，用他们彼此最熟悉的语调说着，“‘一线天’就像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顽固的垃圾和杂物，而我的任务就是定期把它们清理干净。”
“像杨婆婆那样？”
彦歌想到了远在萧庄的杨婆婆。那是个非常严谨但也很温和的人，虽然和她一样不苟言笑，却能够板着张脸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头，也能用那双粗犷起皱的手细致地把萧庄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
萧君澄笑道：“就像杨婆婆那样。”
很快他的声音又故作严肃地冷下来：
“尽管我将妖鬼比作垃圾，但实际上它们中不少都十分危险，所以哪怕你现在已经变得很强大了，倘若遇到感到棘手的妖鬼，也必须避开。”
“我明白。”
“这算是约定，明白？”
于是彦歌又重复一遍，且像是有意配合萧君澄，她的语气故作深沉。
她的本意应是想要人安心，却不料弄巧成拙，逗得对方闷闷地笑了几声。
话语间他们像是来到了一块平台，彦歌感觉脚尖略有悬空，再往前一步应该就是台阶，于是她突然停下，并连带着扯住了萧君澄。
萧君澄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平台。
“危险。”于是她提醒道。紧接着她又动了动手指，有些奇怪地抬起另一只胳膊，在黑暗的空间里望着手的方向，面露疑惑，“好热……？”
在极北的境界，冰霜的宫殿里，怎么会有种仿佛被火灼烧着的暖意？
“因为我们到了。”
直到她听见萧君澄说话。而他的开口仿佛是一个信号，刹那间似乎整个世界都重新回归了声音的笼罩，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喧闹的呼声如波涛般此起彼伏。在嘈杂和喧哗中彦歌听到有人在惊愕身边突然现身的同伴，以及惊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宏大景象：
大地像是被神明锤炼过一样斑驳崎岖，且本该如海一样无垠又充实，然而却有一道似乎是人工凿成的深渊巨口突兀地给它留下管道似的痕迹。
站在平台上的人可以俯瞰这一漏斗状的隧道。它的入口极宽，向下又极深，倘若大地并非无限，恐怕人也能够顺着这一绵长的通道，遥望到来自另一个世界深邃的星辰。
一条绵延的石梯紧贴着石壁盘旋向下，形成崎岖狭窄，勉强能够通行的道路。烈火与熔岩的光明灭闪烁，嶙峋的怪石在墙上投映出扭曲的黑影。
然而这条曾经承载，也即将承载上千人践踏的石阶没有任何巩固过的痕迹，即便是精通地质的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