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砺剑”之时。
沉潭山庄今日格外热闹,彦歌从床上撑坐起来时,已经有些许喧闹声从窗户外传进来。届时杨天远和林昭雅两人还躺在各自床榻上呼呼大睡——昨夜她们俩由杨天远起头,借着给彦歌送行的机会,闹得很晚,以至于彦歌都快洗漱完了,其中一个才悠悠转醒。
林昭雅本就浅眠,被水声吵醒后睡眼朦胧地看着彦歌,低声道:“这就走了?”
那边点点头,对着镜子自己扎起头发。
对于她们来说,现在已是假期,没什么要紧事,就连林昭雅也有些惫懒,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彦歌搭话。
“哎、出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萧君澄并不允许透露“涤尘”的消息,彦歌愣了一下,回答她:“没想好。”
“不着急,慢慢来。”入夏日头热得快,一层薄凉被都显得多余。林昭雅贪凉,把被子掀开了些,又慢悠悠说,“这时候也就北境凉快了……你回来后,记得带点纪念品。”
彦歌还在整理头发:“雪花,还是冰块?”
林昭雅笑骂着顺势朝她丢了个小枕头:“那就给我带个不会化的!”
枕头被人偏头躲开,随后传来彦歌坦然中又透着疑惑的声音:
“好的,我试试。”
“说认真的,你到那可小心些。不止防机关,还要防跟你同路的修士——人心在名利和力量面前,可是很脆弱的。”还有些困,林昭雅闭了会眼,又迷瞪瞪地睁开,“在听吗。”
“在。”
“到了那边,尽量别随便和人起冲突。据说往些年的‘砺剑’,有不少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消失在了那里。沉潭山庄不会对这些人负责,甚至连讣告都不会有,在北境除掉一个人,是所有世家最好的选择。”
彦歌透过镜子看着林昭雅。
“你很熟悉。”
“那是因为见得多了。”林昭雅的声音懒懒的,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冷,“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不仅在山庄,也不仅在北境。”
“小心些。”她的视线随着彦歌起身而缓缓向上移动,沉声道,“什么都小心些。”
“好的。”
随着彦歌推开门,更加刺目的日光一瞬间倾洒进来。林昭雅只得背过身去,听见鞋跟跨过门槛时不经意的碰撞,还有紧随其后木门吱呀着合拢的响动。
于是林昭雅又转过来。屋里已经没了彦歌的身影,她收拾得很干净,几乎是没了丁点痕迹,仿佛从一开始这里就不曾由这个人存在。林昭雅又往杨天远的床榻看去,少女背对着她,不知是否醒着。
“还装呢,人都走了。”她轻声道,“怎么也不说两句。”
对面动了动,杨天远捏着凉被犹犹豫豫地转过来,眼眶红红的,说话还带着点儿鼻音。
“我不想让她听出来……”她嗓音弱弱的,可怜兮兮,“我怕她担心。”
“纯属多虑了。”
“她会的。”杨天远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有些依依不舍地看向门,“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还想早早地送她到外面,可是……”
“可是我总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她了,送得越远,这种感觉或许越强。”少女突然紧张地看过来,“你把北境说得那么可怕,她不会真的有去无回吧?”
杨天远一直住在东境,从未有机会去除了地中以外的其他地方,北国风光于她而言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如今林昭雅的描述让她的梦变得有些支离破碎,同时也让她忍不住为即将踏上远途的朋友忧虑。
可林昭雅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于杨天远的不安兴致缺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对方无奈地瞟她一眼,再次背过身去,“萧君澄多半也会跟着去,彦歌安全得很。睡了。”
说完她真的就不再吭声,一时屋里只剩杨天远还在蝉鸣中微弱地抽鼻子。
集合地点在山门,彦歌到得不早不晚——刚好错过了领导发言,又踩着出发的死线。
此时旭日东升,璀璨的朝阳照得每个人身上都仿佛镀了一层金。彦歌昂起头,在人群里寻找萧君澄的身影,恰巧阳光也就透过稀疏斑驳的枝叶,在她如空的眼睛里留下一圈佛光似的彩轮。
突然她听见有谁小声地喊了她的名字。
萧君澄被一群弟子围着,但借着身高优势,还是能露出一个头来,正朝这边招手。于是以那只手为锚点,彦歌挤着人缓缓靠近,直到围成一个圈的弟子们默默为她让开条路,萧君澄一条长臂伸过来,才终于站在他身旁。
彦歌和萧君澄一起站在人群的边缘,周围这些看着陌生的弟子,年岁似乎比她高了两三年,还时不时会用奇怪的目光看她一眼。
萧君澄解释说这些是与她同队的师姐师兄们,他们的师父太忙,自己正巧来代班。细细数来,算上彦歌一共十三人。
彦歌带的行李不多,干瘪的背囊松垮地挂在她背后,萧君澄只消看上一眼,便发现彦歌还带上了“雷光”。尽管从外面看似是规整,就不知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只是表面功夫,里面依旧咸菜干似的乱捆一气。
巳时,一群人跟在各自的队伍里,有序向山下进发。
萧君澄带着彦歌,走在他们队伍的前列。彦歌的身份虽鲜为人知,却也不是什么禁忌,起初顾忌着她初次到这,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勉强遮掩,如今既然她自己已经闯出些名头来了,掩护就显得多余起来。
途中偶尔也会听到队伍里有人对此窃窃私语,但在萧君澄回头不咸不淡地了看一眼后,就安静下来。
“兄长。”彦歌一向对旁人不甚在意,只看着前方乌泱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