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悦耳的嗓音不急不缓，就如在闲谈一般的语气，可明明说出的话却骤然四周一寂。
沈岁岁下意识仰头望去，看见上首位坐在玫瑰椅上的男子。隔着遥遥距离，他似乎也正看着她，漆黑的瞳眸聚着些深不见底的情愫。
而相较于他弹琴拨弦的优雅，整个厅内如冬日初融的雪穿过的和煦春日，激得人一激灵又满是震诧。
今日的晚脑虽算不上什么大场合，但做东的是兼韫庭，就算是一桌子的糟糠粗茶，他们也是赔笑奉承的程度。更何况在场的个个，也算是萧府里头的长辈，哪里轮得上一个乳臭未干的Y头上桌?上桌还不够，萧韫庭竟还允其入坐在他身侧?这诚然是乱了规矩，更是违了礼制。可萧韫庭已经发了话，在场的老国公也未说什么,旁人更不敢置喙—二。萧四娘掩去面上古怪异色，跟着附和道：“岁岁啊，你九叔既然都发话了….…”
话刚刚落出来，其身侧的萧四便赶紧以手肘击了击，眉眼压着示意她闭嘴，这种场合，她一个妇道人家多嘴什么?萧四娘倒是不以为难，以长辈的态势，又于冷如窒息的压力中，道：“那便赶紧过去吧。”
周围人早已寂静下来，注视着定点的动静，老夫人不动声色瞄了眼萧韫庭的脸色，目光又落在柔弱纤纤的少女身上。
“去吧。”
“……是。”沈岁岁颤着嗓音行了个礼，还不忘朝萧韫庭道谢，“多谢九叔。”
如是，顶着各异的眸光，她揣揣不安挪着步子上前。
小绣鞋踩在金丝楠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碎响，直到战战兢兢坐了下去，沈岁岁仍觉得有些不真实，脑袋都还是空的一片。
这个连做梦也不敢想的尊位，竟让她坐了下来，萧韫庭是要干什么?
她全身发软，藏在袖袍底下的手不断冒着冷汗，她甚至觉得衣裳都快要浸湿了。
很快，小厮有序呈着佳肴进来，在黑漆透雕龙纹圆桌上布置得满满当当。
沈岁岁自然是不敢乱看什么的，眸光一直本本份份聚着自己面前的一方窄小天地
美酒好菜的香气徐徐弥散开来，本该是一大家子把酒言欢的其乐融融场景，可现实，却是浓浓的压抑和窒息。
萧韫庭不示意，也便没人敢动筷子。就连曾经雷厉风行老国公也不例外。
沈岁岁再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萧韫庭而今通天的权势和地位。可他又到底做了什么,竟让老国公而今都能如此……忌惮。
这个词用来形容父子之间，似乎并不那般合适，可用在萧韫庭和老国公身上是那样的融洽。
"既上齐了，便开始吧。"
萧韫庭沉磁的嗓音划破冷凝的氛围，视线轻飘飘睨了老国公一眼。“吃。”老国公僵硬笑了笑，捏起玉箸象征性的夹了一筷子。
如是，周围人总算敢动作起来。
说着笑着，视线时不时落在沈岁岁身上，似跃跃欲试想问打听些什么,却又不敢将话引到萧韫庭身上。这些，沈岁岁自然是察觉到了，娇嫩芙蓉面上虽掩得从容不迫，却盖不住急促扑朔的羽睫。这样的情形她不安，恐惧，甚至是坐立难安，哪里还会有什么余力和心情来好好吃饭。如是不敢捏向公筷夹菜，颤颤巍巍的将米饭送进自己嘴里，小口小口的嚼着。
倏地，一块鲜美的鱼脍被夹着送进了她的碗里。
玉箸莹润精致，而顺着往上看，是骨节分明又温厚的大掌。
是萧韫庭!
是他在给自己布菜!
举止轻描淡写，仿是一件最为平常之事。"菜不合胃口?"
距离有些近，沈岁岁都似觉得那温热蛊人的鼻息烘在自己脸上，而后泛红了一片旖旎。她不禁脊背有些发软，颤着蝶翼望过去，见萧韫庭一双黑眸正直勾勾的锁着她。
“九、九叔……”
沈岁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竟又是将之前学过的礼仪尽数忘了，怔着一双被春风抚过涟漪的眸儿望着他。望着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沉穆威仪，却又让她读出了些梦里才会有的柔情和宠溺。九叔……
她在心底唤了声，方稍稍掩下去的怪症焦渴竟又狠狠鞭答她的灵台。
沈岁岁有些恍惚，若是在梦里的他，此刻应当会抱自己，还会……
“嗯?”
声线又落，萧韫庭旁若无人的问她。
沈岁岁陡然回过神来，急颐了几下眼睛掩去心底已快止不住的迷乱。若说方才她还存在一丝不被旁人警觉萧温庭为她夹菜的饶幸，可现在，纵使她不回头，也能看见周围人带着探寻审视的眼光。然这些，都加起来也比不上此刻萧韫庭带给她的诡异情愫，陌生得让她害怕。
“多谢九叔。”
眼儿莫名晃了晃，她又颤这素白僵冷的藁荑架起碗中的鱼脍，送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
萧韫庭一直看着她吃完，又听她说：“菜很好吃。”
是以，终舍得移开视线，沈岁岁心底吐了口气，又悄悄瞄了一眼周围，竟见旁人的眼神仍聚在自己身上。
带着好奇和几乎惊吓的诧异。诧异为何会降尊纡贵、高抬贵手给她夹菜?
“专心吃饭。”
惶惶不安的心境恍被落在身侧的这道声音沉淀下来。而后，自己碗里又多了些别的菜。
她眨了眨眼，乖巧小声的应道："是。"
之后，萧韫庭似都在为她布菜，一手捻着精美玄袍的衣角，一手捏着筷子源源不断的往她碗里送些什么。
乐此不疲，又甘之如饴似的。
沈岁岁不敢多想，无论萧韫庭夹来的是什么,她都尽数送进嘴里吃完。
厅内更加安静，连碗筷落在碗盘里不轻不重的声响也稀疏了些。
俨然，周围人已是个个心怀心事，不得安稳。最后，不知是谁先出口打破僵局，“听说老九屋里糟了邪祟，这是怎么回事?”
是老国公开的口。
话题并不在自己身上，沈岁岁却不敢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