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沈乔笙短暂地活了十几岁,用少年早夭的代价,悟出“人善被狗欺”的真理。
繁芜看着满头污秽的婶娘,也呆住了。
二姑娘从来性子柔善,甚至到可欺的地步,以往受了委屈,顶多蒙起被子来哭一场,何曾如此强势反击过?
孙婶娘这会子回过神来,她在侯府早混出头,现在年纪小的婢子们跟前,她都称得上半个主子!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她当即啐了一口,撸起袖子,拿出骂街的架势就要分辩。
“滚出去。”沈乔笙沉声几分,横眉亮出侯府主子的威怒。
孙婶娘竟真虚软了下来,被镇住行动,不敢言语。
沈乔笙面带病色,双眼却如淬火的刀刃一般明亮、锋利:“欺软怕硬的东西,下次哪条腿踏敢进我秦雉苑来,便砍你哪条。”
“奴可还不愿来呢!”婶娘是彻底没了得意劲儿,挽袖擦把脸,狠狠瞪沈乔笙一眼,心想定要在老爷和姨娘面前告她一状,随后不行礼就匆匆离去。
繁芜这才敢围上来:“姑娘,咱们得罪东院的不好吧?”
沈乔笙把冷若冰霜的目光投向她,掌心攥紧。
繁芜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小心试探:“姑娘?”
沈乔笙暗自反复深呼吸,竭力控制表情目眦欲裂的狰狞。
难道苍天真能看到她的冤屈,要她重来一世,把她送回金钗之年?
若真是这样……此时母亲是还安然活着的!
她心中一凛,来不及再考虑,绕过繁芜欲往东厢尽头的房间走。
“姑娘要去看夫人吗?刚才去瞧她还睡着,奴婢便没让人拿早膳。”繁芜见她离开方向,追上前两步,信口诌出个理由撇清干系。
胡说,已经日上三竿,母亲素来觉少。
沈乔笙回身,冷眼瞟她:“你侍奉我并不劳累,连给夫人送饭都敢怠慢?”
繁芜听主子这话好似有些不满,因着沈乔笙平日宽容,她这回也心直口快:“咱们秦雉苑在府上没脸面,膳房做饭随意,夫人胃口也不好,每天早饭就吃两口,还不如不——啊!”
繁芜没能说完,就被“啪”地一耳光抽在脸上。
“你也滚。”沈乔笙无二话。
不着急,既然老天给她翻身的机会。
那么繁芜,有你死的时候。
知道主子动怒,却没察觉姑娘内里魂魄已全然不同,繁芜慌忙跪地,泪眼涟涟地求饶。
沈乔笙不予理会,原来自己就是一次次信她示弱扮可怜,才会落得万劫不复境地。
抬手拢紧披风,绕过繁芜一刻不停地往外走去。
她到大厨房要来膳食,亲自提去母亲房里。
刚进门,她就被满屋的霉味冲得直皱眉,屋中昏暗无光,一扇蒙尘小窗常年紧闭,空气沉闷弥漫木头腐朽的气息。
往床上打眼就能瞧见杨氏,骨瘦如柴的身躯包裹在被子里,面颊凹陷,依稀能看出昔日的风韵,但这将要逝去的美丽没有意义。
多年来毫无生趣地卧躺在病榻,只有偶尔剧烈的咳嗽证明她活着。
母亲,真的是母亲!
活生生的母亲。
数月来沈乔笙满身困苦,被世事浪拍雨打,遭恶人机关暗害,尝尽欺凌背叛,将人间炎凉悟遍,承受着生死变换的彷徨。
这些峰耸如山的冤恨悲切,在望见母亲面庞的这一刻,全都夷为心酸的沧海,海水汹涌夺眶。
“娘!阿团回来了。”
阿团很想你。
沈乔笙忍不住哽咽,脚步摇晃扑在母亲床边,埋进她心怀处的被褥里泣不成声。
杨氏讶然接住女儿靠过来的脑袋,揽在怀中轻抚,“我的姑娘这是怎了?哭的这样伤心。”
说不得,那时父兄惨遭设计,死于阵前,朝廷下令彻查却迟迟不得进展。
同时失去家主和继承人的沈家风雨飘摇,沈乔笙四处周旋,可昔日与父亲交好的叔伯们,她一个都没见到。
孤身连夜策马出城,抛却所有自尊,一遍遍恳求正在避暑山庄游玩的太子,磕破头哭哑了嗓子,只得到谢冠一句“孤会自降身份与你如约成婚,已是天恩。”
再回家时她见到的,只有悬于房梁上,母亲冷透的尸身。
“娘,我们明明说好……你究竟为什么,为什么?”
说好相依为命,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抛下我。
沈乔笙抱着母亲,言语破碎地不敢说出口,害怕眼前的母亲只是她的梦。
“什么?是娘答应过阿团什么事没做到,惹得阿团伤心了吗?”杨氏虽然疑惑,仔细回忆过并没有这样的事,但看女儿恸哭不止,还是慈爱轻柔地征询女儿。
“不是,不是娘的错,是女儿太蠢了。”沈乔笙抬起脸否认,眼泪还在簌簌地落。
她只能自责自恨,是她轻易信人。
天真执着的下场,就是新婚夜谢冠用一杯鸩酒,碾碎了她这根沈家最后的傲骨。
“谁说的?阿团从小聪慧明事理,只是性子随和不多言辞,你这颗娘胎里带来的玲珑心,娘岂会不知?”杨氏笑刮女儿湿润的鼻尖,把沈乔笙逗得破涕为笑。
万幸重头来过,只要母亲还在这,她就会拼尽全力扭转乾坤。
“告诉为娘,发生何事了。”杨氏静等女儿的倾诉。
沈乔笙在杨氏的安抚下平复伤感,只怕前世今生之说吓着母亲,又怕娘知道她受折磨而心痛。抬袖拭泪,找了个借口:“娘总说忍让他人,多年忍下来,连下人都爬到我们头上。”
解开披风搭盖在杨氏的被褥上,她说着刚才那婶娘的事,反身去推开窗,让冷冽的晨风将哭红的脸褪温。
新鲜空气涌入,杨氏听到这,强撑坐起,言语不免染上酸涩:“那泼皮可有伤着你?是娘没用,这幅身子半死不活,当年护不住你姐姐,现在却令你在家中都要受人欺压。”
“娘再说这话,阿团就生气了。”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