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空气。鱼在水下往上看,会是怎样的视角?它有没有可能意识到自己奋力追逐的只是遥不可及的倒影?
姨妈说过,所有人都会记得德威特的出身。王党,伊斯特尔,西党,女王弗莱维娅,他们有意无意想起这位王子的不同之处。但他们对他出身的关注加在一起,也不如德威特自己在意。他尽力忽视,却适得其反。
我走错路了。伯爵终于明白了。我追逐的是我心目中王冠的倒影。想要伊士曼,便不能指望贵族支持。我根本不必理会他们,我是海洋的血脉。当王国再度陷入动乱,当悍勇的海族沿金雀河逆流而上,摧毁陆地的城墙与房屋,伊士曼人才会想起来,他们真正需要的国王是谁。
王党会称我为叛徒,德威特心想。但无知愚民未必不会高呼我的名字,祈求我为他们带来和平。到那时,他们会将王冠戴在我头上。赫恩国王。赫恩一世。他无法否认自己期待过那一刻。对贵族的妥协永无止境,而若出卖他们,你会得到一个好价码。“你究竟想过没有?”伯爵对安德鲁说,“我很可能会制造出一场灾难。”
方才他们正在谈论税收。于是雇佣兵回答:“不干我事,大人。”
“这场灾难会让你平步青云,成为国王的侍卫。”
“哈,若真有这一天,我倒确定我是那块料!”
是么?德威特不禁笑了。他决定事成之后让此人专门给国王换夜壶。斯通家族会是清道夫中的贵族,统治全国马桶。这样差不多能符合雇佣兵的定位。
“我们上船等。”他告诉安德鲁,“让狄隆去多加些补给,我们不在骑士海湾停留。”海鸟号虽是艘小船,却也能扬帆出海。“沿河进入歌咏之海。”
安德鲁吃了一惊:“出海?”
“照我说的做,快去!”再敢质疑我,你连刷马桶的活儿都轮不上。“让狄隆……”
……船长的侍从却先一步赶到,捎来主人的口信。“修补船只的匠人已经找到,大人。预计在半小时内就能开工。”他边跑边说。
这是喜讯,然而它不能讨伯爵的欢心。“立刻开工。”德威特吩咐,侍从才跑到近前。我得换个能远航的船长,或许经过骑士海湾时会找到。“把所有人都找回来,我要立刻……”
他眼看着对方抬起手臂,一根光滑、纤细的剑刃从袖子中探出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但它太滑、太细,自掌心溜过,钻进肚子。他几乎没感到痛。
……但力气却逐渐消失。德威特的全部感官集中在了血肉之中搅动着的那把剑上。他看到剑身沉郁的色彩,血珠下致命的闪光;他也听见某人在喊叫,却辨认不出来。是安德鲁,还是其他侍卫?抑或是惊恐的渔夫?接着,穿透身体的刺剑轻盈地抽出来,带起一串血花。它比刺进来时更滑腻了。
这一下仿佛抽走了他唯一的支柱。一阵无力感压垮了他,将他推到在地。喊声更大了。熟悉的音节,熟悉的声调……噢,这是我的声音。他想起来,于是厉声喊叫。
“多尔顿!”
……
敌人在身后断气,手掌撒开武器。
“这是好铁。”萨德波咕哝。
“主人却非好人。”辛叹息,“他选错了目标。”
这时,伯宁从死人身上搜到一支羽笔。他拂过笔杆上的毛发,认出它的来历:“不,恐怕没错。此人正是我们的目标。”
“这是什么?”
“夜莺的信物。”
萨德波没明白:“这死掉的家伙竟然是夜莺?怎么会盯上我们?”
“大人物总会吸引目光嘛。”辛耸耸肩。
伯宁不禁感到一阵脸红。自他扮演流浪的炼金术士以来,从没人戳穿他的身份。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只在凡人的聚会上抛头露面,不与神秘生物牵扯。忽然被佣兵如此挖苦,布雷纳宁只觉窘迫万分。
“这人是王国贵族的夜莺。”伯宁指出,“不是冲我……是为西党的通缉而来的。”
“你该庆幸,蒙洛。若教人们发现咱们是无名者,来得就该是猎手了。”“破土者”作个鬼脸。“把你们送到渡口后,千万别说你们认
识我就行。”
“自然,这是规矩。我不会连这个也忘。”伯宁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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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德波眨眨眼,炼金术士则向他点头。
辛打量他们:“结社的规矩?”
“同胞间的规矩。”萨德波笑了,“我们只是同类,不是真正的家人。为免被人出卖,大家总会声称从没见过彼此。”
“这样做有什么用?神秘力量会看到真相。”
“总有人能看到真相。”布雷纳宁承认,“但那是阿克罗伊德让他们看到的‘真相’。这是个无名者的魔法,辛,我们通过相互承诺来引导神秘,用假象掩盖彼此。即便将来某一方被猎手逮住,另一方也可以免受牵连。”
“‘阿克罗伊德真相’。”辛重复了一遍,“他是魔法的创始者?”
“我不了解。事实上,这是非常古老的法门,漏洞也很多。”炼金术士告诉同行的佣兵,“据我所知,阿克罗伊德真相在应对真言魔药时,便完全不起作用……因为这需要双方的保密意识。魔药是能够瓦解人的精神意志的。现在我们这么说,只是单纯作为问候。”
“等于‘祝你好运’?”
“就是这样。”
“真有趣,此前我可从没听过这类说法。”辛若有所思,“大概你们在外人面前也不会提及此事,否则固定的问候用语早就被猎手发现端倪了。”
当成谜语也说不定。伯宁心想。毕竟只是一句问候。在瓦希茅斯,人们无需保守身份的秘密,这类问候只在引路人之间流传。“破土者”萨德波就曾是“小夜谷自救会”的引路人,是他将符迪和杰万·斯蒂尔引入结社。不。别想了,如今他们都死了……
“可见谨慎行事还是有必要的。”萨德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