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良杀心顿起,可看了看对面的三十几号兵丁,最终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嘿!你咋还不走?在这愣着干啥?”新军士兵没好气地骂道,“今天哥们儿心情好,没抓你就不错了,赶紧滚,别他妈在我这晃悠碍眼!你拿那眼神瞅我是啥意思?啊?”
“没有没有,多谢军爷高抬贵手,我这就回去!”
沈国良别无他法,只好老老实实地转身回去,本想着去其他城门那边碰碰运气,却发现城内的各个交通咽喉、城门楼子、甚至是马拉铁道,都有灯火掩映,不是新军、就是巡防营;不是巡防营,就是巡警。
于是,心情便跟着愈发沉重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奉天城几十年来,哪怕是打仗的时候,城内戒严都没到这种程度。
这场鼠疫,似乎霎时间将省城变成了一座炼蛊场,所有人都变成了笼中困兽,插翅难飞。
万般无奈下,沈国良只好牵着老马,朝家那边往回走。
只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行人,每一处墙角,似乎都藏着冷箭;每一条胡同,似乎都架着枪口——果然,夜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得了。
兜兜转转小半天,沈国良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家的宅院门口。
走上前去,正要开门的时候,身后的老马见此情形,突然打了一个鼻响,似乎是在对这一趟毫无意义的旅途表达不满。
然而,偏偏是这一阵看似不经意的声响,却让沈国良伸向门环的手,毫无预兆地停在了半空。
从嘴巴里呼出的哈气,在朱漆门板上迅速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说不出任何缘由,只是单纯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国良突然改变了主意,今晚不回家了。去老式的客栈、去新式的宾馆、哪怕是去窑子里对付一宿……
总而言之,不能回家!
想罢,沈国良立马便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未及扭头,一根冰凉透骨的枪管,便抵在了他的后脑。
“五哥,开门吧!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七弟给你一个体面。”
宫保南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的声音很低沉,或者说,有点儿沙哑。
沈国良浑身一怔,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过了很久,他才像是从冰河里爬上岸的落难者一般,颓然而又无力地说道:“老七,还得是你啊!也只有你,才有这么好的身手。”
宫保南没有吱声。
沈国良不敢妄动——没有意义,如果说连老七都起了杀心,此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接下方才的话头。
“老七,大哥那么看重你,要是你能别那么颓,支棱起来,争一口气……咱们大伙儿,可能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早就自立门户了,何必还给别人当崽子?”
宫保南仍然不响。
“其实,我对大哥——”
“开门!”
宫保南将枪口往前推了一下,发出最后通牒。
“我得拿钥匙。”沈国良头也不回地问,“你放心吗?”
“门没锁,直接推开吧。”宫保南冷冷地回道。
沈国良有点意外,不由得朝身旁的老马瞥了一眼,喟然叹息道:“老七,给五哥留个全乎的,好使不?”
宫保南犹豫了一下,几番纠结,最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开门吧。”
沈国良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伸出手抵住门板,却听“吱呀呀”一声响,院门大开,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谁在里面等着。
迟疑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朝院内迈出了步子。
“砰!”
枪声令人猝不及防,就连宫保南也吓了一跳——这一枪,不是他开的!
沈国良惨叫一声,整个人顿时侧身栽倒在地。
江小道如同鬼魅一般,从门后斜杀冲出,一把薅住老五的脖领子,将其拖到院墙的角落,随后一记窝心脚,把沈国良踹到墙根底下。
“七叔,接着!”
江小道一抬手,甩出一把匣子炮——正是方才眨眼间从沈国良身上卸下的配枪。
宫保南连忙小心翼翼地接住配枪。
“小……小道?”沈国良强忍着大腿上的剧痛,一脸诧异地看向昔日的大侄儿。
他并非惊讶于小道的枪法,而是惊讶于小道的果决!
然而,江小道并无意让时间凝固,当即便又扣动扳机,却听“砰砰砰”三枪连响——沈国良的四肢俱已中弹,再无半点威胁可言。
“呃啊——”
沈国良应声狼狈不堪地哀嚎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宫保南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愣在原地,近乎于目瞪口呆。
当然,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站在小道身后不远处的赵国砚,这个曾经效力于陈万堂的年轻火将。
小道开枪,他们并不意外,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四枪开得太稳、太准——那不是怒火中烧后的狂乱;而是恩消怨泯后的冷血。
宫保南见过类似的场景。
那是将近十年以前的事儿了,在辽阳,在冯老太太的江湖客栈。
那是江小道第一次主动杀人,钩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毫无生气,可小道的手里仍然紧攥着鞭子,一下,一下,机械式的反复鞭笞那具已死的躯壳。
那一幕,宫保南记忆犹新。
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开始。
确认了沈国良无法再做反抗后,江小道关上保险,收起匣子炮,转而从屋里拎出一把柴刀,默不作声地走到近前,蹲下身子。
“沈国良,你知道规矩,自己招,可以给个痛快。”江小道不再称呼五叔。
“小……小道,至于么?”沈国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来一枪,给五叔留个全乎,行不?”
“呼——”
江小道抡起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