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什麽,人是复杂之性情,
不会永远不变的,甚至于,在这样的剧烈危险,剧烈的诱惑两重影响下,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只要还探求名,追求利,甚至于只要还渴求庇护子女。
门阀,世家的本质就不会消失。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敌人,斩杀之后,就不会再复活了。
魏懿文往日绣口文章,今日说不出半点了。
只是觉得,前几年时间里面,先帝宵衣旺食,才抹去的大门阀大家族势力,
就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面,就在自己和贺若擒虎的身上,重新活过来了。
明明那时候费劲了心思,杀得血流滚滚。
但是三年时间就可以重现。
简直如同,扎根于这朝廷之上的吸血藤蔓一般。
杀不尽,灭不掉,除不绝!
魏懿文本能给自己选择了理由,即便是姜高登基,也会出现新的大门阀,即便是那李观一魔下,也会出现门阀的,这是一种,几乎无法回避的事情。
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也只是自然,
许久之后,贺若擒虎道:「今日风好凉。」
魏懿文勉强笑道:「是啊。」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麽谈天的性子,心中的复杂不能对旁人说,因为他们本来是随着姜万象,去将那些旧日顽固的东西扫平的豪杰。
但是此刻这些东西,正是从他们身上复苏。
愧疚?亦或者不甘,亦或者,正在内心以各种藉口说服自己。
所以他们不想要说话。
魏懿文忽然笑着道:「呵,就连今日这般局面,宇文将军竟然还是没有来啊,明明陛下也已经唤了他——」」
贺若擒虎点了点头。
魏懿文看着天空,这一次是带着一种复杂,一种叹息,甚至于一丝丝的羡慕,轻声道:
「还真是———·清傲啊。」
「宇文烈。」
在应帝姜远欲擒拿秦玉龙的时候。
赵王姜高毫不犹豫做出了决断,以自己的人脉和底蕴,冒着绝大的风险,护送秦玉龙一家离开了此城,且亲自相送,秦玉龙等人出来的时候,见到了姜高站在亭台之下,惬住。
秦玉龙踏前行礼道:「殿下,您怎麽在这里?」
姜高勉强笑道:「秦将军要离别,我怎麽能不来送送呢?」
这里离愁别绪许多,薛佩君拉着五六岁的孩子,不愿意说话,姜高看着那孩子,寒暄几句,那孩子却似是怕生得很,只是把头扭过去。
姜高脸上有复杂的神色,他弯下腰,看着那孩子,笑道:「之后的路上远,
你要保护好娘亲啊。」
那孩子点了点头。
姜高想了想,摘下腰间的玉佩塞给孩子,秦玉龙惊,道:「这,殿下,不可!」
姜高抬手止住秦玉龙,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道:「我小的时候,
身子不好,娘亲亲自给我求得这一枚平安玉,算是让我此生平平安安,我也希望,这孩儿可平安。」
「两位也可以平安无事。」
秦玉龙只是叹息,姜高令人取来酒,道:「将军要远行,请饮此酒。」秦玉龙看着诚恳的姜高,又看着那酒盏,伸出手的时候,却被薛佩君抓住袖袍。
秦玉龙的手掌顿了顿。
看到妻子摇头。
如今两国纷争,天下第十名将不得不离开故国,这个时候的酒,谁人敢喝?
姜高眼底有苦涩,他微笑道:「嫂夫人做的对,是高想得太差了。」他取出酒,自己饮了一杯,然后将第二杯倒在地上,道:「唯愿将军万安。」
沉默了下,拂过衣摆。
这位曾经的太子,就这样朝着秦玉龙半跪拜下,秦玉龙面色大惊,伸出手扶住姜高手臂,道:「殿下,你这是何意?!」
姜高道:「将军为家国至此,却要蒙冤而去,高,不能够为将军伸冤,只能如此。」
秦玉龙低声道:「舍弃大军而归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此觉悟了,我和内人,
终究是江湖秉性,只是,此身承蒙先帝恩德—.—」」
他看着姜高,手臂下意识用力,道:「姜远,二殿下通晓人心,有此聪明才智,却不思国家,只为自己!」
「如此下去,大应要毁在他的手中,殿下若有拯救家国之心,只需要振臂一呼,玉龙和宇文将军,定愿为殿下左臂右膀,到时必可以拨乱反正,护持家国!」
「殿下!」
姜高的神色微顿住,他想到了姜远这几年的荒唐作为,脸上的神色隐隐出现了一丝丝挣扎之色。
但是最后那挣扎神色平复下去。
本来握紧的手掌松下来,姜高叹息,道:「此事,形同谋反,逼迫兄弟退位的事情-———-高终做不出来,况且,我这般性子,恐怕要和太师有所冲突了。」
秦玉龙看着姜高,叹息许久,最终只是失望地把手臂收回来,没有说什麽,
只是带着妻儿离去,复又出五十里处,见到前面一男子双臂环抱一柄重枪,背靠着树木。
秦玉龙道:「宇文将军!」
宇文烈没有说什麽,抬手一抛。
一个酒坛飞过去,秦玉龙抬手抓住。
这一次没有任何怀疑,那疲惫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毫不犹豫拍开封泥,
仰脖饮酒,宇文烈也同样饮酒,两位神将一口气饮尽烈酒。
宇文烈没有说任何的送别的话,只是提起长枪,道:
「若要去李观一那里,就去。」
「只是战场之上,宇文烈,第一个杀你!」
秦玉龙抱拳一礼,道:「先帝对我知遇之恩极重,只是退隐江湖而已,必不会和我大应为敌!」
宇文烈没有回答,只是骑着战马,纵马离去。
就仿佛,他不去回应那陛下的邀请,驰马百里之外,只是为了和秦玉龙喝一壶酒,喝完之后,就没有什麽兴致,只自驰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