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率重军往攻曹营,而非枯坐大营,将胜负尽托张郃、高览、淳于琼之辈,使张郃、高览临阵而降,则彼时成败亦未可知!
“由是观之,干戈扰攘之际,寰宇未定之时,不能荷天下之重,身入虎穴于马上争天下;
“而乃弃责委命于谋臣猛将,延颈鹤望于营室之中,坐待成败于疆场之外,竟能悠然享其成,马下治天下者,未之有也!
“前未有之,朕亦不免!”
这位已然戏精附体,影帝上身的年轻天子,旁征博引四百年来前人创基立业之故事,声音不甚大,却也凭白多了几分威严气势。
加之言辞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于是乎余音绕梁,一室皆静。
再观蒋琬、董允二人状貌,已然被震得无言以对。
他们想的是天子只要坚持坚持,他们便愿意冒着被丞相责罚降罪的后果,同意天子挥师北上,以解决眼下危局。
哪曾想到天子居然能发表这么一番慷慨激昂,又旁征博引有理有据的论辩?
遍寻史书,似乎真没有哪一位开国之君是不靠马上拼杀而纯靠臣子之力得天下的。
两人如是想着,心神摇曳。
这真的是他们的天子吗?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日的天子,给蒋琬董允带来了太多震撼。
见两人神色似乎有所动摇,又不对自己言语有所辩驳,刘禅心中自信多了半分,和声沉色:
“更何况,朕此行不过是往箕谷劳军督战。
“非是白龙鱼服,陷阵先登,更兼子龙将军在侧,足以保朕性命无忧,生死无虞。
“便是败了,焚栈道阻敌亦能得脱,何险之有?”
董允几乎要被天子说动了。
天子这一次,好像真的下了大决心了。
“臣明白陛下的决心了。”蒋琬先董允一步出言。
“可之前魏延欲引精兵五千,自子午谷奇袭长安,谓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
“然丞相否之,以为此计犯险,不如安从坦道,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
“若陛下亲征,最后非如先帝托梦所言,马谡未败,反是陛下坏了丞相十全必克之计,又当如何?”
“天下岂有万全之事?!”刘禅已经察觉到,蒋琬快要松口了。
“袁绍以为万全,不也败官渡,失河南。
“曹操以为万全,不也败赤壁,失汉中。
“先帝以为万全,不也败夷陵,失荆州。
“今丞相以为万全,便真能十全必克而得陇右?”
“眼下群儒作乱,妖言惑众,若陛下不能坐镇蜀中,恐人心有离散之危,酋长有叛乱之虞!”蒋琬发出了最后一问。
“人心?叛乱?”刘禅顿了顿。
“好,那朕便说人心,便说叛乱。
“伪魏曹叡新僭大位不过两年,主少国疑,君臣离心,于是丞相乘势北伐,魏逆仓皇无对。
“当此之时,曹叡犹置国中颠覆之嫌疑不顾,亲督大军出雒阳,赴长安,以励士卒,拒丞相!
“难道我大汉士民,狼子野心竟甚于篡汉的逆臣?
“难道我大汉天子,胆魄血勇竟不如僭位的伪帝?
“难道我大汉长安,他曹叡去得,我刘禅竟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