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妾身遵命。”辛宜向季桓福身行了大礼,这才缓缓转身离去。
脚下一轻一重,恍如走在云端上,辛宜揉了揉干涩肿胀的眼睛,待彻底出了前院,这才只撑不住地哭出声来。
“夫人!”素问在后面的垂花门前等着辛宜,见状,旋即冲上前去,扶住辛宜。
“夫人,莫非郎君他不同意?”
辛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将方才的事说与素问。
“那……这……大公子和老爷他们不就真的凶多吉少了吗?”素问也急哭了。
回到疏沉院后,辛宜将自己关进房内,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容发愣。
父亲义父还有阿兄的事提在心口,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可仔细想来,目前的自己却何事也做不了。如今冀州全境都处于危险之中,夫君那般做确实有他的难处。
想必当初义母也同她一般,关心则乱,匆忙间混淆了太多要事。
莲花仙鹤铜盏上的烛火随着夜风肆意跳动,辛宜只觉右边眼角突突直跳,头脑昏沉得紧。
辛宜就这般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额头就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素问唤来大夫,迷茫间,辛宜睁眼的时候竟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都如此了,竟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郗和替她诊脉,感受到她紊乱虚浮的气息,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收到消息,原本他打算前往兖州避一段时日,不想季府的丫头忽然找过来。
说来也是巧合,竟然是他上次诊过脉的女子,季行初的那个妻子,郗和倒是愈发好奇。
“此次本是一次普通风寒,但你之前服用过太多寒凉之物。如今体虚气乏,脉象虚浮。”
“你别不当心,若不好好调理,往后身子虚弱都是轻的,再往重了讲怕是子嗣艰难。”
郗和说到这,忽地同情起辛宜来,同时在心底怒骂季行初太不是东西。
真活该他断子绝孙,孤独终老,可偏偏苦了眼前这柔弱的女子。
也不知季行初究竟有何好的,竟然能让人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郗……大夫?”辛宜撑起困乏的眼皮,被素问扶着坐起。
“郗大夫,我们夫人之前落过水,身子落下了病根,那时大夫说调养一段时间应会恢复的。”
怕漏了什么要紧事,素问急忙道。
“还落过水啊?那不要紧,记得以后少喝凉药就是。”郗和写了药方,随口道。
说起凉药,素问当即白了脸色,鼻尖拧着酸意,心疼地看向辛宜。
每次郎君和夫人敦伦后,都会送来一碗浓苦的避子羹。那物对女子的身子自是弊大于利。
“郗大夫……外面……情况如何?”因着之前在清河就见过郗和,辛宜对他多了几分信赖。
如今她不好出去,郗和是季桓的朋友,应该会知晓些前线的事吧。
“确实不大安定,不过你跟好你家的别驾大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郗和点到为止,辛宜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也不再强求,神色悻悻,喝过药后就睡了。
往后的几天,辛宜才觉得郗和的话是多么精辟。
幼时她一年到头都不会生病,就算染了风寒,喝过药一两天也就彻底好了。
而现在,她还是浑身乏力,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三四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榻上躺着养病。
也正如她当初料想的,此后果然没有再见到季桓。
一开始辛宜还以为怕过了病气,季桓连那次房事过后的第七日都未来沉疏院。
终于,在第十四日之后,辛宜的病有了起色,却仍不见季桓的身影,她开始慌了。
已经半个月未离开疏沉院,素问在前掌灯,辛宜端着做好的云片糕去了前院。
前院的动静十分嘈杂,仆从婢女来来往往。
其中一个年迈的嬷嬷跑得快了,老眼昏花,一个趔趄撞上了辛宜。
呈着云片糕的白瓷盏碎了一地,杜嬷嬷看见辛宜也顾不得道歉,当即拉着辛宜的胳膊从忙道:
“出大事了,夫人快随老奴离去。”
“你这老婆子忒没规矩,这般目无尊卑,快放开夫人!”素问急忙上前骂向杜嬷嬷道。
“来不及了,云霁姑娘吩咐要我们这些下人将府中要紧事物都收拾带上!”
“老奴还寻思上后院去寻夫人呢,既然碰上了,夫人赶紧随老奴离去吧。”杜嬷嬷说罢,也不理会素问,拉着辛宜的胳膊就往府外跑。
“嬷嬷,究竟……发生了何事?”听着府外的动静越来越大,辛宜一遍走一边剧烈喘息。
“哎呀,一时说不清楚,您跟着老奴走就是了,等上了马车再细说。”
出了季府,一路上看见急匆匆的行人,素问才意识到杜嬷嬷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见人都上来了,车夫迅速驾车启程。
“嬷嬷,是不是……”辛宜面色苍白,紧紧握着杜嬷嬷的手,不安问道。
“夫人别怕,郎君现在就在刺史府,等我们赶上郎君的人马,离开邺城就彻底安全了。”
杜嬷嬷拍了拍辛宜的肩膀,心中暗暗感慨,自己趁着郎君繁忙之际,接回了夫人,往后在郎君面前也算大功一件。
毕竟郎君今后又不会再娶妻,时日久了待辛氏自然不一样。
“离开邺城?”辛宜睁大眼眸,忽地抓紧杜嬷嬷的手问道:“那前线?”
“前线早就破了,胡人如今都杀进邺城来了!”杜嬷嬷恨又无奈道:
“郎君这些时日也是忙得不停转,可是前线被攻克的消息还是一封封传来。”
“如今邺城实在守不住了,郎君下令迅速撤退呢。”
“那我父亲,和义父还有我阿兄他们——”辛宜一时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问道:
“这……这老奴哪里知道,夫人倒时见了郎君问问兴许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