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番外四
深秋的晨风吹起衣摆和帷帽,刮在身上带来少许凉意,沈沅槿想要快些进屋暖和暖和,催马出巷后,隐约瞧见陆镇在不远处的布庄外站着,面色如常地收拢缰绳,勒马在门前缓缓停下。
“沅娘。"陆镇手捧一方精美的红木匣迎上前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今日不知怎的,饶是披了薄斗篷,还是觉得身上发凉,沈沅槿不过淡淡扫视陆镇手里的红木匣一眼,却是连个正眼也没他,语气平平地道:“有什么话,进去说。”
陆镇挥手示意隐在暗处的姜川等人不必跟进去,省得打扰人家开门做生意。一时随人进到偏房,沈沅槿头一件事便是解下身上斗篷挂到屏风后的衣架上,待她从屏风后出来,陆镇已自觉落座了。“昭阳在丹青上是随了沅娘的,闲来无事总爱提笔绘画,且颇有天赋;今年春日学骑马时,昭阳听我说沅娘最喜欢的马是一匹名为金桃、通体金色的汗血马,当即便说喜欢金桃,她会努力让金桃像喜欢沅娘一般喜欢她,如今半年过去,她也的确与金桃相处得极好,会将金桃的毛发剪成小巧好看的三花、五花,还会耐心地为它梳毛、擦洗马背。”
陆镇一面说,一面打开那方红木匣,从中取出一副半大不小的画卷,徐徐将其展开,“这是昭阳对着金桃绘制了多回后方感到满意的一幅画。”沈沅槿闻言,偏头去看陆镇手上的那幅画,一匹不算精细但胜在传神的金马便映入眼帘,的确比同龄孩童要画得好,若是肯在这上头下些功夫,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丹青手。
她这厢对着画陷入沉思,陆镇便知她必定是认可了昭阳的绘画天赋,直至她放下画卷,他才又从匣子里取出另一样东西,递到她眼前温声细语地道:“还有这方绫罗制成的锦帕,上面的山茶是昭阳绘出来的花样子,特意让尚服局的绿娘刺上去的。”
绫罗柔软细腻,握在手里的手感很是舒服,沈沅槿将绣了花样子的那一部分用手指轻轻托起,若有所思地问:“可又是你告诉昭阳,我喜欢山茶的?陆镇忙冲人摇摇头,似是生怕沈沅槿会误会他们父女两,认真解释道:“倒也不算是我说与昭阳知晓的,是她常去你的居所,见花圃里植了许多山茶,猜想约莫是你喜欢,这才出言向我确认过一回。”若要成为一名好的丹青手,善于发现和注意细节是不可或缺的,陆镇口中的昭阳,不仅画做得好,书读得也不差,将来断不会被男郎比下去,或许还会比他们更好,如此一来,自己就更无需为她费心了。沈沅槿正想着,陆镇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方半个巴掌大的檀木小匣来,仍是双手奉与她看,“这里面装的都是昭阳从她珍藏的南珠、水晶珠、瑟瑟珠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颗颗圆润无暇,璀璨耀眼。”陆镇用指尖捻起一颗大如龙眼的饱满南珠,继续往下说:“沅娘可还记得,你我成婚后,宫中画师为你单独作的那幅画上,你簪了两支嵌南珠的花钗?约莫与这颗一般大。”
满匣的珠光宝气很难不吸引视线,沈沅槿离它们那样近,自然也不例外;那日她戴了什么首饰,她已记不清了,但那两支花钗,她的确颇有印象,即便是陆瑛那样受尽宫中众人的宠爱,挑出来的南珠也不过只有一颗那样大的,当初陆镇能寻来一对那般大的南珠与她做花钗,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陆镇介绍完陆瑛送给沈沅槿的珠宝,接下来则是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譬如骑在骆驼背上的胡人泥塑、青瓷小兔、白瓷小马、嵌各色宝石的小金……除开那一小匣价值连城的珠宝,旁的东西沈沅槿都可收下,故而当陆镇将所有东西原封不动装回红木匣里,沈沅槿独独取出那一方小匣递到陆镇手边,“昭阳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这些东西太过贵重,我平日鲜少能有用得上的时候;她还小,往后长大成人了,这些珠宝拿去与她做首饰是最好不过的,烦请替我送还给她。”
陆镇拒不肯受,沉吟片刻后,想了说辞来堵她的话:“沅娘方才也说了,这里面饿的东西极贵重,既是昭阳亲口托我带给你的,即便要还,也应是沅娘自个儿当面退还。”
沈沅槿不会随他回京,亦未到想要面见陆瑛的时候,她在陆镇坚定的目光中纠结再三,只得暂且将其收下。
“既是如此,我会好生收着这些东西。“沈沅槿说着话,起身将那匣子往落了锁的柜子里藏好,退到门边道:“我还要去织房一趟,这便先行一步。”陆镇的目光追随她移到门边,“好,我坐在这里吃两盏茶,沅娘应不会怪罪罢﹖”
有道是拿人的手短,何况他在这处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儿,是以沈沅槿没有急着赶他走,面容平静地道:“郎君自便就好。”郎君。她竟是这样唤他。多久没有听她唤他一声大郎了?陆镇凝神细想一番,暗道七八年怎么也是有的,上回她去送别陆昀,可有唤他二郎?陆镇想到此处,只觉嘴里微苦回甘的茶汤像是变成了刺鼻的陈醋,直酸到心坎里去。
上晌,成衣铺里没什么客人,沈沅槿便往织房里先织一个时辰的布,临近晌午了,帮厨娘摘会儿菜,接着再去成衣铺里瞧瞧今日的生意如何。这一套流程下来,时间来到晌午,厨娘出房来叫众人用午膳。沈沅槿肚子有些不适,尚还不觉得饿,便让成衣铺里的女郎们先去用饭,她过会儿再去。
厨娘将沈沅槿的饭食留在一边,一位心细的织娘发现偏房里似乎还有人,不免跑来过问沈沅槿,倒是晨间随她进来的那位故人还未离去,可要也替他留些饭食。
既然是故人,沈沅槿也不欲在人前”苛待"了他,横竖不过是多留些饭菜,她还不至于这样小气,遂点了点头,言笑似的口吻催促她道:“难为你巴巴来我跟前一趟,快些去用饭罢,不怕她们将好菜都吃了。”那织娘听了这样的俏皮话,扬起唇角回人一笑,转过身自去了。沈沅槿站在柜台前看了会儿近段时日入账的细目,又往铺门附近整整衣架上的衣物,不多会儿,便有两个用过午膳的女郎回到这处,走到她身侧关切道:“娘子也去用膳罢,仔细别饿坏了身子。”“好。“沈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