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宥被他拖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惹得年轻军士们又起哄笑了。
不过少年世子对姑娘向来好脾气,他跟上徐奕清的脚步,温声道:“小阿清,你不是介意名声吗?现在当众抓了我的手,你就不怕了?”
徐奕清猛地摔开他的手,在院墙角落边站好,横眉冷对:“世子殿下,麻烦你今日就在此跟我说清楚,我可是何时得罪了你,你干嘛非盯着我不放!”
“你小小年纪,怎么火气这么大。”
萧靖宥伸手,想要揉下徐奕清的脑袋安抚对方,这次却被徐奕清啪地打中了手背,吃痛地收回了手。
他吹着手背的红印,说:“徐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徐奕清深吸口气,说:“我来问你,你让我拜师沧行先生,就是为了让我帮你调查线索?你可曾想过,需要堂堂世子追查的事,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到底有多危险,你就这么缺少人手,非要我来帮你?”
萧靖宥神色微沉:“谁说的?”
徐奕清冷哼一声,没答。
萧靖宥问道:“红袖?”
没有得到徐奕清的答案,萧靖宥就又说道:“她误会了,我让你拜师,只是希望给你一个机会,走出四方天地的后宅,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他神态认真,言辞恳切,徐奕清偏过视线,又问:“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到处都是不平不公,饥荒常有,战争不断,穷人吃不饱,富人睡不醒,这世道如此不堪,看了又有什么用?”
萧靖宥颇为无奈地看徐奕清:“你怎么就心思灰暗,尽往坏处想?”
徐奕清嗤笑:“因为我只是个庶女,可不是出身高贵的殿下。”
萧靖宥却认真地看向徐奕清:“和出身无关,徐姑娘,难道你从未想过自由生活?”
徐奕清冷笑:“我要如何生活,与世子何干?”
萧靖宥笑了笑,说:“自然有关系,世间的一花一叶,风土人情,往后只要是姑娘所见,写信来告知我,我就满足了。”
徐奕清皱眉:“世子何意?”
萧靖宥抬头,望向北方天空,目光深远:“左右我不能离开,这漫天黄沙或许就是我最终的归属。”
徐奕清怔了一瞬,看着少年清亮眼眸里的光彩被不知名的情绪所束缚。他心中微动,又看见萧靖宥转头对他轻笑:“所以我想,跟姑娘交个朋友,日后若是姑娘能代我看遍大好河山,也是好的。”
少年世子的眼中,流转着对美好的憧憬。
而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似遗憾,却又在理。这大楚边境,的确已经离不开安王府的驻守。在这漫天黄沙下,戍边卫国就是他唯一归属。
大楚周边强敌环绕,北翟民风彪悍,东齐兵强马壮,南疆诡异莫测,百年来,多少将士为了这国界,埋骨他乡。
特别这几年,皇帝倒行逆施,猜忌武将,大楚朝中可用将军寥寥无几。
如今的安王府已经是仅剩的有能力作战的势力之一,也是大楚北边一道重要屏障,不能有失。
作为安王府唯一的继承人,萧靖宥身上的担子可想而知的沉重。
但徐奕清却被这些话激怒了。
这种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生,实属操蛋。他满门被屠,就该背负百人性命,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报仇雪恨,否则愧为人子。萧靖宥生在安王府,就注定非要领军征战,不得退缩,否则愧对天下。
去他娘的天下!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萧靖宥入京后,就没个消停的画面。
灾民暴动他要赈灾、要平乱,沿海贼寇他要去剿匪,邻国犯境他要击退,老皇帝死了,他还得扶着小的,一手摄政。
他的整个人生都献给了大楚,却又不是皇帝,还被猜忌,被背叛剿杀。
如此人生有何意义,就为了史书上的赞美一笔吗?
“要去游历你自己去,别指望别人替你去活你的人生。你口口声声不能离开,那你是否问过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孤守黄沙,拿命拼杀?”
面对徐奕清怒气腾腾的声音,瞧着徐奕清略微急红的眼尾,萧靖宥又意外又奇怪。
这小面团怎么比他自己还要生气?
少年世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徐奕清又道:“质的张而弓矢至,林木茂而斧斤至!若是尽忠职守了,你又怎么知道,皇帝能容得下你,不会赶尽杀绝?”
这话就说得有点大逆不道了。
徐奕清此刻却沉浸在了梦中残存的情绪冲突中,站在这古寺林木之下,他好像想要替梦中的自己、梦中的萧靖宥说出心声,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已经处在现实。
“就算安王府内最后只剩个纨绔,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你游戏一生,又有何错?为何自己的人生要为了他人而活!”
萧靖宥眸色闪烁,脸上的动容隐藏在了院墙投下的阴影中。
他静静地看着徐奕清,这丫头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她甚至能引经据典,佐证诡辩。小小年纪心中毫无大义,只求利己。幸而她是个女子不会入朝堂,否则以她如今心术不正的做派,史书上怕是又要多个祸乱超纲的奸佞。
萧靖宥突然觉得,此行果然有必要。
徐奕清的确需要有人好好引导一番了。
“徐姑娘,你天资聪颖,善察事理,却身在闺中,缺乏一位老师教导你家国天下的大义道理。”萧靖宥极有耐心地等徐奕清平静下来,才缓缓地说道,“你又怎知我非自愿?人的一生,有些责任,不是你想要去扛,而是你必须而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今你尚且年幼,还可选择,别让自己的人生之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