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四爷看愣了。
过去不是没有拿下了大牢的犯人要挟赚银子的。但大多数都是狱中小吏传出话来,属于你知我知、心知肚明的油水勾当。却没人这么直接地写了信,还不怕暴露身份的,让下属专程送来。
更重要的是,萧靖宥要干嘛?
这世子难道不是为了给学子洗清冤屈,才把着大牢不放吗?
结果他是来威胁要钱的?
世子知不知道,这些信一旦被送到京城,那将是弹劾安王府的铁证!
由于信件过于可疑,李偲收到第一封的时候,只觉得是有心人的恶作剧。
然而,随着第二日陈心莲去狱中,第二封信里的文字多了一个,变成了:
黄金两百两,买文震命。
与此同时,李偲也让人跟换班的狱卒套话,得知陈心莲去了大牢深处,还哭了很久。她从里面出来时,还带了套脏掉的玉澜书院学子服。清湘和玉澜两个书院向来不合,能跟陈山长女儿认识的,不就只有从清湘书院出来的文震了吗?
李偲开始意识到,这封信是认真的。
他亲自把文震给挖到玉澜书院,知道文震心中的执念是什么。文震可以拿命去报复他憎恨的一切,但面对心爱之人,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陈心莲去一次或许劝不回来,那两次、三次……次数多了,只要在案件审理前文震改口,这件事就不是清湘书院的生员舞弊杀人,而是他玉澜书院故意栽赃陷害。
所以第二次信里敲诈的金额翻倍了。
但安王世子怎么知道这一点?难道萧靖宥已经笃定是玉澜书院栽赃陷害了?那文震两次改口,李偲完全可以用“此子人品道德不值得信任”为理由,合理地撇清这件事,萧靖宥怎么就肯定他会为了封口而妥协?
李偲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带着满心的疑虑,等到了第三日,也就是今晨。
果然,陈心莲去了府衙后,就有枭卫送来了第三封信。不出所料的,金额又涨了。
黄金四百两,买文震命。
萧靖宥明码标价得太过明显,显然是有什么底气,否则王府世子怎会用这种手段来敲诈一个书院。
李偲心里想不明白萧靖宥对万卷楼的事情了解多少,大清早就请了阎四爷来共商对策。
阎四爷愣了片刻,才收敛了心神说:“老子英雄儿狗熊,那安王世子真是想钱想疯了,送来这种信,我们直接把信送回京城,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李偲缓缓地摇头:“不妥。”
“有何不妥,这可是安王府敲诈百姓的罪证。”
李偲反问道:“封锁大牢是何人之令?”
“当然是安王世子。”
“这信又是何人所写?”
阎四爷有些门路,想起民间流传的安王墨宝,“应该不是安王爷的,是世子写的可能性较大。”
“你还是不了解京中啊。”李偲感慨道,“当今圣上的确对安王不喜,但圣上溺爱皇长孙在过去不是什么秘密。我还在京城之时听闻,安王世子尚且年幼,圣上盛宠之下舍不得与他分开,便亲自抱着他上朝,任由他爬坐在龙椅上面对群臣。这种待遇,任何皇子都没有。可以说,但凡世子想要的,圣上几乎没有拒绝过。甚至安王被罢黜太子之位时,若不是世子,东宫诸人恐怕性命都难保。”
阎四爷眼眸一缩,“你的意思是?”
“区区黄金数百两,如果世子想要,你觉得圣上真要跟他计较?当初世子随意获得的宫中封赏都不止这个数,如今却要靠案子敲诈事主才能有点余钱,圣上若是知晓,只会在心中怜惜世子,将世子召回京城宠养。世子如今不是孩子了,现在储君之位可是空悬,虽说有的东西没有绕过儿子给孙子的,但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万一圣上动了心思呢?萧靖宥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
阎四爷倒吸了口冷气。
他们这次搞这么多事,目的有几个,其中之一就是让安王府犯错,阻碍皇帝召世子回京。所以这些信再铁证,他们都只能拿在手里,不能上报,甚至必要时,还要帮着销毁证据,免得惹出皇帝对长孙的思念之情,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阎四爷心里莫名有点微妙,怎么感觉他们明明是受害者,不仅不能声张,还要帮对方擦屁股呢?他投靠四殿下几年,监控了安王几年都没找到错,这次明摆着把“错处”送他手里,他还只能憋着。
李偲面色也不好,萧靖宥明着要钱无所畏惧,但是他们到底给不给呢?
给的话,就坐实了玉澜书院陷害清湘书院的人。
不给的话,那萧靖宥到底拿到了什么证据,除了文震的证词以外,还能有什么证据可以指证玉澜书院,甚至把这件事的背后主谋拖下水的?
李偲反复想了事情的细节,也找不到自己的疏漏。
但越是没有疏漏,他越是无法安心。
毕竟他不仅仅是为了打击一个书院对头,一个不小心,牵扯到了京中的李贵妃和四殿下,在如今圣上蠢蠢欲动把世子召回京城的关键时刻,岂不是帮了安王府吗?
“恐怕这钱我们得认。”阎四爷深思之后,问,“李山长,给了钱,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玉澜书院被封,你坐实了陷害清湘书院的事。但若是不给钱……”他顿了顿,眯起眼睛,“陈心莲真的说服了文震,文震改口,那高隐就白死了。曹公公不是傻子,我们设局弄死了他干儿子的人,摆明拖他下水,到时候他与娘娘生出嫌隙,娘娘在宫中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李偲面色一变,他倒是往隐秘想了,这明面上的危机差点忘了。
“曹公公,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阎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