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不一定就是表小姐。”望着宁窈消失的方向,裴远突然开口。
“对,”裴远一开口,其他几位少年立刻连连附和,少年们谁都不敢去阎王殿,但他们又正是刚愎自用的年龄,承认不敢去就是承认胆怯,说都不愿被同伴看不起,于是裴远这么一说,少年们立刻顺着台阶下楼。
“我看着也像。”
“回去吧。”
“回去。”
*
跑出数十步,身后的人声突然消失了。
宁窈大着胆子回头,身后被雪覆盖的小径一派静谧,只留有一串她的小脚印。
“甩掉了。”宁窈轻轻松了口气。
她人生地不熟,裴府院中路径又杂乱,她自己都不知走到了哪里,峰回路转,就见眼前是一座寂静清冷的院落。
门前一对白玉石狮子,左边一只口中含珠,右边一只掌中玩球,虎眸雕得极精细,乍一眼看过去,好似那儿真的蹲了两只活狮,要将人开膛破肚。
落雪扫得干净,露出青色石灰地面,仿佛天上的雪花都不敢落在这块土地上。灌到这儿来的风,都要比别地儿阴冷几分,无端叫人通体生寒。
一棵参天古树从院后伸了出来,层层叠叠的树杈垂到了地上,干枯的叶片刷刷作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院落里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的氛围。
这里本就冷寂,一阵一阵细碎的唰唰声,更让宁窈后背发凉。
此地不宜久留,抱着这六个大字,宁窈转身要走,就听树根处传来一声“喵呜”,有什么东西似乎卡在了大树下。
宁窈闻声走过去看,就见盘根错节的树根里,趴了一只虎头虎脑的小橘猫。这猫儿生得乖,脑门上竟然有一个“王”字。
但除了这个“王”字,它没学到半点百兽之王的气质,只有巴掌大,嗓子眼咕噜咕噜响。
见着这只小猫,宁窈心底软成一片。
八岁那年落水的狸奴,跟这小东西长得差不多,也是一身橘。
“小家伙。”宁窈蹲身问:“是腿卡住了么?”
“喵呜……”小猫喵喵叫着求助。
“下次要小心一点呀!”
“还有,千万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
宁窈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剪子,一点一点将卡主小猫腿的树根绞断。她将小橘抱出来,给它顺毛,口中嘀嘀咕咕地说。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宁窈昂头,古树枯枝上,斜躺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手枕于脑后,合眼闭目养神。
黑色宽袖垂地,暖阳一照,面上银色暗纹浮动,波光粼粼。他头顶是层层叠叠的树叶,树叶与树叶之间有间隙,光筛了下来,落在他脸颊上。
他身量不窄,高大英挺,但躺在那细枝上,却没有半点笨重之感,那树稍仿佛只是托起了一团云。
风一吹,枝叶摇曳,那光也在他脸颊上流转,鼻挺唇薄,俊逸无瑕。
这大概就是狸奴的主人了。
宁窈有些失落,她还以为自己有猫了。
她将小猫抱举起来,问他:“大哥哥,这是你的狸奴么?”
一抹昳丽的讥笑,跃上少年淡色嘴角。
他终于掀开眼皮,垂眸看误闯禁地的少女。
少女吃力地向他举起虎崽子。
她冬日里衣着也单薄,藕粉色的春装外套了一件半新半旧夹袄,轻盈的纺纱顺着手腕往下滑,露出一节小臂,不带任何首饰,白如皓月,肤若凝脂。
天寒地冻。
不好杀人。
裴台熠正无聊。
现在,终于又有好玩的东西了。
“嗯,狸奴,我的。”少年重新闭上眼,声音霄霄肃肃,如古琴铮铮。
这小虎崽子仿佛天生就通人性,机灵得很,晓得谁是真心待它好,谁是心怀恶意。它紧紧贴着宁窈的小腿,像个忠诚的小卫士,转来转去,毛茸茸的小尾巴如同轻柔的羽毛,不断扫过她的脚踝,带来一阵酥痒的触感,这让宁窈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莫名轻松了几分。
宁窈抬眸望向树上的少年,他的面容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有些朦胧,那轮廓分明的脸庞,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人应该不是自己那些表哥中的任何一个。
而且,仅仅是这短暂的相处,她便能感觉出,他与方才那群以欺负弱小为乐的少年截然不同。那些人肆意折磨可怜的野猫,而眼前这位少年却收养了这只小家伙。一个人怎么样,就看他怎么对待比自己弱小的事物。仅凭这一点,宁窈便觉得,这人多半不会太坏。只是少年心思到底没有女孩细,躺在树上晒太阳,都没注意到“小猫”的腿被卡住了。
宁窈伸手摸了摸“小猫”下巴。
指尖刚一触碰到那柔软的毛发,“小猫” 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嗓子眼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噜声,还亲昵地将脸颊往宁窈的掌心蹭。宁窈说:“它的腿好像受伤了,刚刚在树枝里卡住了。”
少年还在树上倚着闭目养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它就喜欢这么玩,有时候还会装小瘸子骗肉吃。”
“小猫”似乎以为主人这般说是在夸奖自己,当真立起了一只前腿,用剩下三条腿一跳又一跳,模样滑稽又可爱。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宁窈,仿佛在等宁窈从背后拿出一只小鱼干奖励它。
宁窈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样……”
她又摸了摸“小猫”头。
“小猫”肉乎乎软绵绵的小脑袋撸起来的手感太舒服了,宁窈舍不得放开。八岁那年的小狸奴没有救下来,这件事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头。
想到这儿,宁窈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有些不舍地看向少年,问道:“大哥哥,以后我能来这儿看看你的猫么?”
裴台熠阖着的眼皮轻颤,纤长柔软的眼睫上盛着一圈晨光,看起来仿佛洒落了一些碎金。熠熠生辉。他眯了眯眼睛,借着树梢滤下的金色阳光,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