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凝问我:“那个戚国人值得相信吗?”
我说:“他还有十五天就走了。”不管值不值得相信,十五天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
因为上次教训弟子显露了几分真本事,才没过几天,藏书楼就眼见的热闹起来。先还以为是夏来天热,外头阶上看书的众人都被日光赶到了藏书楼内,事后听英子说起,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雎献而来。现在书院里人人都想见识见识这个传闻中高大英俊的戚国侠客。
都说他是书院里头一个来自戚国异域的先生,又路见不平,又能和当朝第一高手葛喓喓过招,更重要的是还亲历了戚国六王率军渡海征服拂灵洲的战况,揣着一肚子关于戚国和拂灵洲的奇闻趣事;还年纪轻轻的就随着商船商队远渡重洋,踏过了三山五岳,路过了七个郡县,八个村镇,走过了大半个昭越才辗转来到了彼泽山。何况二十出头的大好男儿,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也难怪大家都为他着了迷。
藏书楼人一多,酝酿的思念便被人群淹没,在热气里变了质。心里又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离去的日子,越发没了意思。
这时彤官上楼来,传话说雎献让我去后门上找他。
下了楼,穿越人群来到后门上,雎献正等着。于是和他一道走下石阶,去杏林里散步。雎献兴致勃勃地:“我刚看了一本书,书里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雎献愣了一下,看着我:“怎么了?”
我装傻:“什么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埋着头继续走。“你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回来?”
雎献顿时释然,神情朗朗,道:“两年。”
两年。两年。我微笑:“那两年之后再来,会留下吗?”
“你不是愿意跟我走吗?”
“嗯,愿意。”
……走得有些累了。便就近寻了一方阴凉处落座休息。一时无言,只是张望着林中远远近近结伴而行的人,以及随风而动的树。目光虽然放得远,但身心却不由自主地倾于身侧,暗地里描摹探索着身旁的人。
是时不远处有人的谈论声落进了耳中,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得能叫人听清:一群弟子正一本正经地商量着要给话本里的人物排名,论人物的强弱以及被喜欢的程度。
山下养病期间正好闲看了许多话本。虽不好意思当着聂英子的面承认自己其实几番入了迷,可眼下听到那群人说起自己看到过的,或是没看到的话本人物,也来了兴趣,便竖起耳朵静听起来。
然而听了不多一阵子,“皓公主”这个名字竟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两个弟子对皓公主的排名争论不休,越吵越凶,害得那一群人也分成了两拨各为阵营争执起来。一方说皓公主何其了不起,另一个便说皓公主只是把握住了时机,算不上什么真本事;一方让步说皓公主尚且存活于世,可以不必在这里排名,另一个却出言讽刺说皓公主出身尴尬,处境艰难,不知能活到几时……
转头看雎献也在听,我不自觉难为情起来。只道:“太吵了,我们走吧。”
雎献刚应了声“好”,就听一人忽然出声道:“你们都住嘴!!”
——是江小凝的声音。江小凝:“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啊就在这儿吵,烦死了!!”又是那副许久未见的闹孩子脾气的样子。虽然看着蛮不讲理,但那些蛮横的表情和言语落在他那张漂亮且骄傲的脸上就会让人不自觉地让步。
众人果然冷静下来。但毕竟人多者势众,江小凝才刚要转身离去,便有人嘟囔道:“这杏林又不是你家的,我们怎么就不能吵了?”
江小凝叉着腰,又转过身来,极不情愿,又极其疲倦似的捂着一边的腮帮子埋着头,只走到那声音跟前来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另一人把开口的同伴往身后护了护:“江小凝,你要睡觉大可以回斋舍睡。这杏林本就是我们谈经论义的地方。”
江小凝冷笑道:“谈经论义?你们也这叫谈经论义,背后议论人长短罢了!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也不怕闪了舌头。”
一个弟子鼓起勇气道:“我们只是在谈话本里的人物,怎么能叫背后论人长短呢?”
江小凝:“那皓公主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你们了解他多少啊就敢如此肆意揣测?”
“那皓公主名扬天下,每天议论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呢!难道人人都很了解他?江公子如此介意,这么多人可管得过来吗?”
“你!”江小凝红了眼却说不出话来,只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襟,但下一刻就被那群人围上去给两人强行分开。对方人多,安抚得下来,因此和江小凝出言相争的几人都被朋友劝说着连拉带拽地走了。一群人一下子都散了,只能零零碎碎捕捉到几句抱怨江小凝的声音。
看戏到这时,也算有惊无险。雎献:“这位似乎是你的朋友?”江小凝便闻声望过来。眼神非比寻常,吓得我都不敢上前装模作样一番便急急催促雎献走了。
——江小凝这是怎么了?他又了解皓公主多少啊?
撇开纠缠不清的心事细一想,他近来和以往确实大不一样。比起以往喜怒形诸于色,现在的他要安静得多。这几天只是每天看着我,不吵了也不闹了,原来的种种心思,想要的不想要的,做样子的,受委屈的,竟都沉默下来了。甚至见了雎献都会自觉退下,简直乖得不像话。
我先前还总以为这是他成熟的表现,为了维持我们的友谊,只好格外注重分寸,抵多因为心疾的缘故而对我心怀怜悯。何况苏玧坚称他的安静古怪只是因为牙疼。
此前虽不止一次设想过阿离哥哥认出我来时的情景,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