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光,赵璟最终选择先执起汤匙,打算用对鸡汤的评价引出接下来的话题。
这主意岂不绝妙?自然而不刻意。
看见他拿起汤匙,云珠的内心更忐忑了。
眼见着那汤匙在汤碗边沿一滑,盛了一勺起来,缓缓被送到了嘴边,即将喝下,云珠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
“陛下。”
她忽然开口,阻止了赵璟继续喝汤的动作。
匙内的汤轻晃一下,险之又险地没有洒出来,赵璟惑然转头,显然不解她为何会在此时出声。
云珠硬着头皮缓缓开口:“陛下,这汤做得不好,不然……您还是别喝了罢。”
金黄澄澈的汤汁,嫩白的蛋花,散发着鲜味诱人的香气,赵璟凝神细看着碗中的鸡汤,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既然她开了口,他还是先将汤匙依言搁回了碗里。
“这汤怎么了,”赵璟问,偏过头来认真地看她,旋即一笑,“你给朕下毒了?”
这么大逆不道的罪刑从天子口中说出来,云珠不晓得那一刹她的心情是怎么样,只是忽然觉得,相比起下毒,只是将一块鸡肉煮了三天端给皇帝这件事似乎也不过尔尔。
但她还是紧了紧神儿,随即往地上一跪。
“陛下折煞奴婢了,下毒这种悖逆之事,奴婢岂敢为之?只不过……”
她一霎的犹豫让赵璟觉得颇有兴味,“只不过怎么?”
“只不过,今日熬汤的鸡肉已经用了第三巡,不大新鲜了。”
啊……
“那岂不是说,昨日你送来的汤,也已是熬了二回的了?”赵璟抚了抚下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云珠没想到他一下就想到这个,讪笑了一下,道:“……陛下圣明。”
赵璟得了肯定,点了点头,问:“那你觉着,朕该作何惩罚呢?”
云珠语塞。
“你先起来,站着回话罢。”赵璟看了看她,转过头,清濯濯的声音如玉石相碰。
云珠不违圣命,迟疑着站起身来,目光悄悄往他脸上扫了一眼,这才头一回瞧清做了皇帝之后的赵璟。
龙眉凤目,沈腰潘鬓,仪容端整穿着龙袍的天子,叫她稍稍地晃了一下眼。
赵璟察觉她的打量,下意识挺了挺脊背,别扭道:“朕在问你话,你瞧什么呢。”
云珠立刻回神,恳切地笑:“陛下龙章凤姿,威仪甚重,奴婢都看花眼啦,请您恕罪。”
换一个人来跟他说这些话,赵璟许也就欣然受用了,可这话由她来说,赵璟就总会想起先前在她跟前落了水的狼狈样子,觉得她这话里带着点不尽不实的嘲谑。
不过转念一想,能将根深蒂固三年的落魄形象从她脑子里拔出来,换上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与往后来说,也算是个值得庆幸的好开头。
“说说罢,你是怎么想的?”于是赵璟便掠过了那个话题,有意端正了身子,换上一道肃穆正式的语气。
云珠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陛下模样长得虽如从前一般俊俏,可这独属于天子的气派也不一般,再不是那个会在她跟前红着脸遮掩散落衣襟的俏郎君了。
她偷瞄了眼赵璟明黄的衣领子,每一颗扣子都在它该在的位置,整整齐齐,端端正正的,没有半丝松散的迹象。
赵璟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呢,怎么会没察觉她乱瞟的眼神,只觉得襟口处丝丝缕缕地绞上股热气来,像是有谁的手渐渐伸过来要扯他的衣襟似的。
“咳咳。”他掩饰性地清咳一声,语气里带着提醒,“云珠,朕在问你话呢。”
他吐字时字正腔圆,云珠两个字在他嘴里过上一圈,用极细腻的声调发出来,云珠觉着极是好听,两句话下来,心中的紧张已经淡了许多。
他是问什么来着?似乎是问她应该受什么惩罚。
“回您的话,”云珠欠着身子,认真道,“其实奴婢觉着,虽则这汤用的佐料已不新鲜了,但这送汤嘛,贵在是一份心意。您不知道,我家主子如今已经月余没吃过肉了,可是即便省吃俭用,也想着给您送一份汤来,消一消春寒。”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试探着抬起眉眼,“这份心意十足可贵,加上陛下您今日也没把这汤真喝进口里,功过相抵,惩罚便不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