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上海鲜极为丰富,就像乡村田园,每个时节都有琳琅满目的时令菜蔬,春有嫩滑爽口的鲳鱼,夏有虎头鱼和各种奇异贝类,黄昏落潮时候,潮间带的礁石丛中,贻贝、佛手、石奶、招潮蟹,满眼都是,数不胜数,秋有梭子蟹、梅童鱼,外壳虾,肥美的大带鱼,冬有野生大黄鱼,红膏蟹┅┅每到寒冬腊月的暴风季,小岛犹如孤舟悬在咆哮的海面中,一口生鲜而嫩滑的红膏蟹糊或者说蟹酱,便是人间的至上美味。小岛多海鲜而少蔬菜和米食,因此,海鲜与蔬菜与主食的搭配,也在山外山的饮食中占有一席之地,梭子蟹可以炒年糕,也可以成为远近闻名的海鲜面中的主角。先前逃难到弹丸小岛的流民,缺衣少食,鲳鱼煮粉丝既鲜美又饱肚子,咸菜笋丝小黄鱼汤,则是小岛贫瘠的泥土上容易种的雪里蕻,腌制成的雪菜,可以长久保存,后来成了十里洋场上海滩的名菜,所以说,我在这里絮叨梭子蟹,其实是在说乡情,年关将至,当回乡的游子走近古朴的石屋,屋檐下吊着“风带鱼”,灶头上一大锅的红膏梭子蟹,蟹壳正在由青转红,熟悉的鲜香味直冲鼻孔,刺激味蕾,那是一种怎样叫人酸爽的体验。就像在雾气弥漫的山城,人们围坐在江边的火锅排档,连空气都是麻辣鲜辣酸辣,人们吃的是火锅,但享受的却是一方水土的烟火气,和人间值得的幸福感,就像在贵州绵延不断的群山环抱中,当劳作一天的山民回到寨子,轻风细雨中,苗家酸汤鱼,辣子鸡,乌江豆腐鱼,带给人们的胃的满足,杭州的冬腌菜,武汉的水萝卜,成都泡菜,重庆榨菜,昆明茄子鲊,虽说都是不起眼的腌菜,但却是这些地方最叫人挂念的乡味,回到山外山,早年间山外山婚席上有顶尖的海鲜,也有东坡肘子,烤芋艿,美食也是小岛与外界联系的纽带,是那些从大陆迁徙的流民对故土的依恋,在原先的旧石屋现在风雅的听海居,徐老师和林海,一日三餐会有清蒸大石斑鱼,青绿的葱段横在褐色的鱼上,用筷子挖开鱼肉,洁白细嫩,有野生大黄鱼鲞,红膏呛蟹,当然因为渔业资源的衰退,如今这些,也许在顶尖私家菜馆才能一睹芳容了。但是老师和他,也会自己种冬瓜,在石屋后面的山坡上,撒下冬瓜籽,慢慢看着瓜秧肆意生长,与山野间的绿藤缠绕,他们会在盛夏烈日下顺着瓜藤摘下青绿的冬瓜,然后自己制作南方的乡野美味—冬瓜糊,吃泡饭过冬瓜糊,于是成了林海刻在记忆里的味道。十多年后,他在省城念书,去杭州富阳龙门镇—大学同学郁春生的家乡,坐在翰林台门的天井下,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上一桌当地特色美食,他却对农家自制的冬瓜糊情有独钟。美食文化,说到底,蕴含了一个地方先民流觞至今的生活史,多雨的江南,大雪纷飞的北方,大漠孤烟直的西域,干旱贫瘠的西部,都有源远流长的饮食文化,生根发芽,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