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他想起了小学时期的常乐言。
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是三年级的时候。
别想歪,他纯粹是出于一种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他还没那么早熟。
但要说不早熟,那也有点不对。
毕竟,他那个时候已经学会装那个东西了。
他的理解是装深沉。当然,也可以看成是那个B开头的字。
他知道自己很聪明。
老师讲过的东西,他看一遍就能记住,每次考试也毫不费力就满分了。他总是用巡视的眼光扫过他身边的那些同学,周围的人在他看来都幼稚无比——包括他每天吵吵闹闹要干掉谁的妹妹。
那段时间,他刚好对宇宙科学很感兴趣,又看不起专门写给小学生的绘本,就从爸妈的书架上找来了什么《时间简史》《极简宇宙史》,带着那厚厚的一本和砖头一样的书,每次课间的时候就在那儿看。
结果……笑死,根本读不懂。
只得老老实实地叫爸妈给他找小学生科普读物来看了。也不愧是专门写给小学生的书……他当时捧着那些带图片的小书读得如痴如醉,那些书真的讲得又清楚又有逻辑,他以后要是有孩子了肯定也要买来给小家伙看一遍,好久没看了确实有点想重新读一下……
讲偏了。
他记得有一个课间,下节课就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全都跑光了。等最后五分钟的时候,他才收起书准备走,结果刚一起身,就看到他斜后面靠在窗户旁边坐着的常乐言——不要问为什么小学时候的事情他都能记得这么清楚,问就是记性好,要不然为什么从小就能当学霸。
他的印象里,在那个画面中,她显得特别的安静。她好像是笑着的,又好像没有,她就在那儿旁若无人地翻着书。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留意过有这么一号人——毕竟他那个时候确实有点唯我独尊的意思——但就是很莫名其妙的,那一个瞬间,他记住了她。
他站在那儿探究似的看了她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个什么——她始终没有注意到他。还是上课铃声响起,她才被惊动般地抬起了头,看向教室墙上的时钟。
“都这个时候了啊——”她急急忙忙地阖上书本,终于瞧见了他。
“梁昶?都上课了,你还不走吗?”
“哦,哦。我这就走。”
他当时心里慌了一下,就这么傻愣地答着,真的变回了小学生。
她冲他笑了一下,才跑了出去。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了。
好像观察人成了一种乐趣,他连他的书都闲置了——不对,应该是观察她成了一种乐趣。
他发现这个人还挺好玩的,平常跟人混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就跟个正常小学生一样,又跑又闹,又跳又叫,反正是大人眼中的“活泼开朗”,可一旦人群散开,或者她玩累了想自己一个人休息,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在那边安安静静地读书,或是睡觉。
等考试成绩一出来,欸,他发现她成绩竟然还不错,但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不惹人注意,他以前完全没留意过她。尤其是数学,和他都有得一拼。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
她开始去他妈妈的工作室做心理咨询。
他完全不知道她们交谈的内容,但自那儿之后,他就总喜欢跟着妈妈去工作室玩,想着她结束了能不能碰见她一次。也应该是那个时期,她和左秋的关系好像也好起来了,就变成了左秋拉他去工作室。
他经常表现得不太情愿的样子,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可能比她更想去。
他记着她每周咨询的时间,左秋却经常会忘记,所以他常常一到点就似有若无地去提醒她,她记起来后就会拉着他一块儿走。
他们慢慢熟了起来。
那件事发生之后,刚好是两个多月的暑假。
即便他每周都去妈妈的工作室蹲守,他见她的次数也不过五六回。
再回来之后,她就真的变了一个人。
疯的时候比以前更疯,安静的时候更安静得可怕。
好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和她相熟了。
他可以走过去主动和她讲话,随便找一个话题——一本书或是一道题,她很快就能转移注意力。
那样,她就不会一直是那副表情了。
之后的四年级,一整年,常乐言用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在一点点地康复——至少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异常的、从未体验过的慢。
他相信普通人的一万个小时定律,无论什么人,只要经过刻苦练□□能达到至臻境界。但对于他而言,这个时间往往要减半,甚至更少。
小学时就是这样了。从他对英语感兴趣到能够正常流利地和人交流,他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从他对数学有感觉到自学完小学时期全部的课程,只用了一个暑假。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六个月是做一件事的极限。在这样丰富的时间里,没有什么是完不成的。
然而,常乐言的变化实在太过缓慢。
她的情绪变化总是很微妙,前一天看起来好像恢复一点了,可第二天再见时,她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甚至会倒退,好像又要全部打回去重新来过,不再是一个阶梯一个阶梯逐步前行。
常乐言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打破了他对这个世界原有的认知,他开始重新了解眼前的一切。
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事实的确是如此——对于三四年级的他来说,“从座位上回头,看向斜后方的常乐言”,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每天的习惯。他自认为,或许也是因此,他才能更加敏锐地察觉到常乐言的情绪